本帖最后由 郑炜 于 2016-12-14 21:34 编辑
写在前面几句话:因为姚见老师突然走了,很想写点文字纪念他,就想起曾经计划写作的一部长篇小说《过门》里有关于他的文字,于是就找出来,从头仔细看了一遍。惭愧的很啊,因为穷忙(越穷越忙!),这一搁笔就是十年!现在不那么忙了(越忙越穷!),这个冬天鼓捣完吧!缘分到了。
长篇小说 门球三部曲之一
过 门
孔 鸣
谨以此作,献给我深深爱着的门球人。
—— 题记
入 门
先作个自我介绍。我本布衣,来自齐鲁大地。种地的时候,是农民;挖煤的时候,是矿工;写作的时候,是作家、记者。从农民、矿工,到作家、记者,无论其间有着怎样的经历,我始终没有放弃真诚、善良,以及对美好事物的执着追求。
说实话,我做梦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从事与门球相关的工作。刚开始,对门球很不以为然,从心里拿它不当回事。但是因为工作缘故,被迫(为完成领导指派任务)去接触门球,走近门球人。但还是有抵触心理。老觉着自己年纪轻轻,跟门球打交道,是大材小用,浪费青春,很不甘心。因此,就想走人。在京十年,从未有过工作单位,一直凭稿费生存,虽然不很富裕,但比一般工人要好,心灵也平静,所谓“无欲则刚”,单位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去意已决时,领导要我一同前往山西采访。
人的一生,总有许多转折,总要跨过一道一道的门坎,也就是不断地“过门”。正是那次采访,让我与门球结下了不解情缘。在太原,我首次看到太原市门协竟然租用老年活动中心一间十平米左右的房子作办公室,办公桌椅全是秘书长从自己家里搬来的,所有活动经费也是他们通过私人关系筹措而来。几个老人,一间狭窄的办公室,竟然把门球事业搞得有声有色……在山西,越是往下面的县市、乡镇走,越是让我心情沉重。特别是在阳城的农村,当我看到几位农民用树枝和木棍自制的门球棒打球时,我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震憾。他们头缠羊肚巾,粗造的双手握着弯曲的门球杆(是枣树枝做的吗?),岁月的沦桑深深地烙在他们满是折皱的脸上。他们在接受我的采访时,语言木讷,因为紧张,手脚微颤,额角流下晶亮的汗粒。那一刻,我突然想起我已去世的父亲,就有一种想哭的感觉。那时我就想,将来一定要写一部反映门球人生活的长篇小说。
门球是穷体育,需要的是奉献而不是索取。写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了张娜。未识张娜之前,以为是位老太太,但别人告诉我说,她才三十多岁。当时我想,这么年轻,想必和我一样,不会拿门球当回事,更不会甘心在门球界有所作为。更有许多门球界元老认为她年轻,不会把门球工作搞好的。但现实中的张娜,办事风风火火,一个“中国门球冠军赛”足以让所有非议风吹烟灭。起初,张娜给我留下的是“铁娘子”形象。但是我错了,这位“铁娘子”娇嫩的双肩所承担的压力惟有自知。在2006年全国门球秘书长工作会议结束之际,这位“铁娘子”在回答小组讨论的问题时,第一次流露出了她作为女性内心坚强的一面。她说为了让中国门球冠军总决赛得以落地,她打遍了全国各地门协的电话,都因资金问题无人承接。她说既然我已经对大家做出了承诺,那我就一定履行诺言。最后,她致电喜百年公司,说是等于帮朋友一个忙,才终算让中国冠军总决赛得以顺利举行。如果说我从前看张娜是视她为政府官员的话,但在她说完那一番话之后,我突然觉得她多么像我们邻家的一个女孩啊。是的,她是我们邻家的小妹,这种感觉不会有错。
在一个人生命的长河里,总有一个人,一件事,一句话,或者是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一个细小如微的动作,让人心生感动,从而带来“生活仍然继续”的动力。
全国门球秘书长会议结束后的第二天,我便去了天津,采访河北工业大学门球队。这是一支以文明著称的球队,他们的存在,是黄沙土地门球场上的一道绿色风景,是蓝天草地门球场上的一股清风,是中国门球运动可持续发展的希望之火炬。对于这支来自高校的门球队,我将另文专述,在此我想说的是发生在天津门协的一件事。作为直辖市的天津,按说门球运动理应不落后于其它兄弟省份,但长年以来,天津市门协一直处于经费困难状态。据说廊坊的王维亚曾对天津伸出援助之手,托国家某位已退休的老部长给天津市长提及天津门协办公经费困难一事,这位市长立马吩咐有关部门,给天津门协拨款15万元,但是这笔钱还未到门协,天津市体育局的一个电话先来了,说市长够忙的了,你们怎么能给市长添乱啊?这笔钱先放在这了。
听完这个故事(真希望这仅仅是一个故事),我油然想到了阳城县农民手中握着的枣木棍门球杆,想到了张娜手执电话四处告急的样子…….
开展门球事业不容易,因为不容易,才愈发突现出门球人更为可贵、令人崇敬的内在的价值取向及精神所指。 俱往矣,弹指一挥间,十几个年头过去了。其间让我感动的人事太多太多,我怀着对门球人的热爱,努力地工作,总想以我的方式为他们做些什么。 我种地的时候,因为对农事不是太熟悉,常常错过了各种与播种有关的节气,手执农具的姿势亦很不像样,顶多算个二把架子,常遭村人见笑及父辈批评,还好,他们笑完或是批评过后,总是耐心地手把手的教我,因此才得以年年丰收。
我从事门球工作和我当年种地差不多,是个二把架子,但有很多门球界的前辈们对我呵护备至,让我在这里一天一天地成长,并从中享受到了门球人的快乐。他们是那么热爱生命,热爱生活,热爱这项运动。他们常令我想起在家乡赤脚扶犁扬鞭耕地的父老乡亲们。真的,他们就像农民一样,苦心经营着门球事业。在这里,我总能闻到来自家乡田野里新翻泥土的清鲜气息。 我爱他们。 我愿在门球之地耕耘。
一 门
第一章
1、去门球场寻找丈母娘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我那天早晨的心情,如果实在要形容一下的话,我只能套用别人的话说,那天早晨的心情很土豆!本来那个早晨是很玫瑰的,后来接到女朋友的短信,说她去国航公司实习的事情已通过面试录取了!她要我在月底之前必须从《体育大观》辞职,不要再和那帮大学刚毕业的小女生小记者们鬼混了,否则“黎叔很生气,问题很严重。”
我在短信里说:亲爱的,我刚采访完十二个前奥运会冠军,等我采访完八十六个前奥运会冠军,结集出版一本书后,再辞职如何?
茹雅:不行!我明年五月份毕业,毕业后就可以转正了,我的身体条件完全符合乘务员的标准,基本工资就可以养活全家的,你给我安心写小说!我讨厌你们体育界的那些女记者!一个一个都跟女流氓似的!
我:呵呵,看你说的,未来的空姐!
茹雅:少贫嘴!
我:你不就是不让我跟小女生记者们鬼混么?那我干脆去《门球世界》算了!
茹雅:门球世界?什么的干活?
我:这个圈子全是老头老太太,说不定你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也打门球呢!
茹雅:哦,是门球呀!嘻嘻,还真让你说着了,我爷爷爸爸妈妈都打门球!
我:啊?不会吧?
茹雅:去吧去吧亲爱的,我支持你,希望你在门球世界干出一番大事业,但是别扔下小说!
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年纪轻轻地在《体育大观》干得正欢呢,女朋友却执意要我辞职,理由很简单,就是不让我再和那帮大学刚毕业的小女生小记者们鬼混在一起。其实我和那些小女生记者们什么事都没有,因为工作需要,经常出个小差采个访什么的,又不是去采花,顶多百年不遇偶尔参加一回野外探险活动,当然,吃住都在野外的帐篷里,一个礼拜不见踪影,打手机也不通……这是最让茹雅产生怀疑的根源!她读过我的恩师刘玉堂先生写过的一篇小说,小说里有一句话让她过目不忘:集体生产劳动好,能把爱情来产生。况且我们是在野外进行集体探险活动!更糟糕的是某天晚上有个女记者发神经给我发来一条短信:
郑老师,我男朋友出差了,我家的电表跳闸了,家里好黑暗,屋里好恐怖,你能来帮我吗?
手机放在茶几上,短信铃声响起时,我正洗澡。女朋友说有你短信,我说你帮我看看谁的?本来是一个美好的夜晚,结果这条短信一下把我打进了十八层地狱!女朋友就差给我用上老虎凳辣椒水了,要我“坦白从宽”,如实交待跟这位女记者的关系。我能交待什么啊?我跟前几任女朋友的事全都交待过了,惟独这个女记者没交待?我根本没什么可交待的,这个女记者刚来《体育大观》,认识没几天。
天地可鉴,女朋友是爱我的。我也爱她。我们的关系尚处于地下活动状态,处在考验期,主要是她考验我,我属于“预备党员”。我曾多次暗示去拜访她的父母,好早日给我转正,但均遭婉言拒绝。
她说:“现在还不是时候,我正上学呢,等毕业以后再说吧。”
我说:“现在国家有规定,大学里可以结婚生孩子!”
茹雅说:“那你去跟国家结婚生孩子好了!”
我说:“还未来的空姐呢,我无法想象空姐有你这样的!”
茹雅一脸调皮地看着我:“那空姐应该是什么样子?”
我说:“就应该是你这样子。”
然后我俩一起笑跌在沙发上……
因为我最终妥协同意调去《门球世界》编辑部,茹雅竟然答应带我去见她的父母,说是为了我到《门球世界》编辑部以后能够很快进入角色。茹雅冰雪聪明,他要我以登门求教门球知识为由,先去拜访她的爷爷,然后再以约稿为由,让她爷爷引荐我去见她爸爸妈妈,这样顺藤摸瓜,最后才能毫无障碍地摘下她这个小甜瓜。
茹雅之意不在门球啊!她是在想法讨好她妈妈,以便为我得以顺利“转正”创造良好条件。茹雅的爷爷是军队离休干部;爸爸是军干所所长,受爷爷影响及工作需要学会了打门球。妈妈原系某军医学院教授,内退后受父亲影响,也学会了打门球。现在他们全家都打门球,就差茹雅了。按现在的发展趋势,茹雅成为门球人只是时间问题,因为我即将成为一个门球人了。
鉴于茹雅用心良苦,所以我先去《门球世界》编辑部借来几本过期杂志,我想我得先弄懂门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至少懂点皮毛,否则见到老爷子没有话题聊,聊不到正点上也不行,至少给他老人家留下一个门球后继有人的良好第一印象吧。
门球嘛,没啥难的,我想。我随便翻了几页《门球世界》杂志,也懒得认真去看,就那么翻翻,翻着翻着,一些门球术语引起了我的注意,什么撞击啊、闪击啊、压线啊,我一下就懵了。我弄不懂这些术语。我想这才是关键所在啊。你连这些基本的术语都不懂,怎么以一个门球记者的身份去跟人家约稿?
我赶紧去请教《门球世界》的老编们,他们对我讲解了半天,我还是不明白。后来姚主编干脆对我说:“这样吧小郑,你明天去地坛找我,北京市会员杯门球赛明天开赛。”
我对姚老师千恩万谢:“谢谢姚老师,我一定去!”
次日一大清早,我穿一身运动服,直奔地坛公园。等存好车去售票口购票时,一掏兜,傻了,没带钱包。我在地坛公园门口转来转去,周围一个熟人也没有。这可怎么办?也没有姚老师的手机啊!正当我焦急转圈,最后决定打道回府取钱时,意外发现那些手拿门球棒的人个个都不买票,大摆大摇地往里走,门口收票员连问都不问,有时候还冲他们中间的熟人微笑点头呢!
好奇心促使我走上前去问个明白:“他们为什么不买票?”
收票员是中年妇女,上下打量我一下,说:“他们是来打门球的,不用买票。”
我赶忙说:“我是来看门球的,不买票行不行?” 收票员瞟我一眼,神情有些轻蔑:“小伙子,掏不起一块钱?”
我很是不好意思:“我忘带钱包了,我真是来看打门球的,我是一个体育记者。”
“有记者证吗?”
“有,有!”我忙去掏兜,结果跟掏钱包一样,什么都没有,“你看我换了这身运动服.......”
“进去吧!”收票员冲我微笑了。她的眼神是温和的,她看出我没有骗她。
收票员真是个好人啊,要是我未来的丈母娘跟她一样我就烧高香啦!
姚主编是本届赛事的总裁判长,我一进门球场,他就看见我了,远远地冲我招手:“小郑,我正找你呢,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个人。”
我走到主席台前,姚主编对身旁一位六十来岁的老者说:“这是我们单位的小郑,郑炜,来采访咱们这次比赛的。”然后又对我说,“这是东城门协的刘主席,他可是个大能人,你可要好好采访他。”
“哪里哪里,姚老师你就别夸我了,为老年人干些事是应该的啊!”刘主席谦虚地说着,同时把手伸向我,我忙双手握住,他的手温暖柔软,却又力度十足,我忍不住说:“刘主席,您手劲真大,跟练过武的一样!”
“呵呵,不行了不行了,老了!”刘主席爽朗地笑着,“还得靠你们年轻人啊!”
姚主编插话说:“小郑,要是我没猜错的话,社里是不是想把你调到《门球世界》来?”
我说:“不是社里的安排,是我自己想过来,你们要不要年轻人?”
姚主编说:“那赶情好啊,我们正需要年轻人加盟呢!”
刘主席说:“就是,门球队伍老化问题越来越突出了,应该转变观念,让更多的年轻人参与这项运动,后继有人才行啊!”
姚主编说:“这门球是老年人玩的观念根深蒂固,要转变不是一日之功啊!”
刘主席说:“现在的年轻人都有工作,大都喜欢篮球、羽毛球、乒乓球,这门球活动量不大,姿势也不够优美,让门球年轻化,非得从门球本身上下功夫不可。”
姚主编说:“门球是最适合老年人健身的一项运动,但这项运动又有很高的竞技性,应该向竞技体育发展才会有更大的出路,更适合年轻人从事这项运动。”
我大着胆子插话问:“一个人打五个球可以吗?”
姚主编和刘主席闻言一怔,用惊喜的眼神互相交流着,最后姚主编对我说:“小郑,你今天什么都不用干,就站在场边看,比赛结束后你再找我,咱俩好好聊聊。”
昨天夜里我就发短信问茹雅,爷爷和爸爸妈妈参不参赛?茹雅回短信说爷爷年事已高,不参加比赛,但有可能去看比赛,爸爸妈妈代表单位参加。我让她描述一下爸妈长啥样,她说你不是老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嘛?我就不告诉你!你自己去找,考验你的时候到啦!
这个鬼丫头,成心难为我。我掏出手机给她发短信,问她爸妈代表哪个单位?这次比赛军休系统代表队多了,总参、总政、总后、二炮、军科、武警总队……我不知道她爸妈是哪个部队。短信发出后半天没回,我只好打过去,对方很电脑地说:“您好,你所拔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
这时候茹雅正在天上飞呢,从北京到乌鲁木齐四个小时,我只好专看军休系统门球代表队的比赛,不管总参总政还是二炮武警,爱屋及乌,一律捧场到底!人家有个电影说是把爱情进行到底,我是为了爱情把门球看到底。
说实话,这打门球的动作姿势真不敢恭维,各式各样都有,不过也挺有意思,很有情趣。有的握杆很低,弓腰弯身撅腚,两目瞪得溜圆锃亮,像猫看见一只硕鼠,蓄势待发的架式。当我真正成为一个门球记者以后,我发现浙江的甄小卯就是这种样子,于是我把这种打法命名为“猫式打法”。再后来我发现采用“猫式打法”的不止甄小卯一人,陕西省的也大都这个姿势。其代表人物是大名鼎鼎的“西北狼”刘长春,还有邓前进、蒋宝民等人。在2008年“江津杯”门球王争霸赛上,蒋宝民过关斩将夺得了门球王的桂冠,令我再也不敢嘲笑这种打法了!
有的把球杆提得老长,高过胸部,跟怀抱猎枪打兔子一样一瞄二调三扳机,当一声,打得还挺准,老远的球都能命中!这样的打法代表性人物是湖北的范晓冬。
更多的是“贴脚打法”。这种打法是一看二站三贴四瞄五试六击,命中率极高,特别适合老年人。后来我知道这种打法是胜利油田的徐卫国发明创造的。
还有一种侧打,门球杆放在身体一侧,贴着左腿或者右腿挥杆。我看着也不美。我当时想为什么不能像打高尔夫球那样呢?
我被门球各种各样的打法姿势分了心,一时忘了自己真正看门球比赛的目的。我可是为了讨好未来的丈母娘才来看打门球的,要不我吃饱了撑的啊?我看打门球是肩负重任的,意义非同寻常。但是我怎么才能知道这些门球人当中哪个是我的丈母娘呢?这里面爷爷辈多的是,爷爷好找,大哥大妈叔叔阿姨也好找,就是丈母娘难找!茹雅对我说了,关键就在她妈身上,只要过了她妈那一关,就等于过全家的关,因此我只有找到她妈才不负茹雅一片苦心!可我怎么才能找到她妈我未来的丈母娘呢?
现在想来我真是笨的可以。猪八戒他老奶奶是怎么死的?笨死的!我就是猪八戒他老奶奶!我不好意思明着打听军休系统有没有姓茹的,完全可以从秩序册里找啊。去跟姚主编要本秩序册就什么都解决了!可我那时不懂门球,不知道去查秩序册。这也不怪我,我当时还没入门呢,隔行如隔山啊,不服不行。
我有些躁动不安起来,像只没头的苍蝇到处窜场,一会儿看看这个场地的比赛,一会儿看看那个场地的有没有军休系统的运动员,看到打球像个将军的,就在心里想这个可能是茹雅她爸,看到打球举止高雅不慌不忙沉着稳重的,我想这位一准是茹雅她妈。后来我都看花眼了,看着谁都像茹雅她爸她妈,又谁都不像她爸她妈。最后我索性谁都不看了,看了也是白看,我专心看人家打门球算了。我看看这门球过了一门又过二门的,到底是怎么个玩法?
我就不信,我堂堂一个大男人,智商也不算低,要是连门球都看不懂,那我还写什么小说?
这么一想,心里顿时平静了。找到场外一个树荫坐下,固定在一个比赛场地,认认真真地看每个球过门,续击,闪击……
中午刘主席请客,姚主编高兴,要了一瓶小二(北京二锅头)。我爱喝啤酒。因为下午要继续看球,只要了一瓶普通燕京。一瓶啤酒下肚,那感觉恰到好处,爽心开胃不说,对门球也敢指手划脚评头论足了。
我首先拿这击球姿势开炮。我说:“门球这五花八门的击球姿势可真难看啊!为什么不规范一种固定动作呢?比如像尔夫球那样……”
话音未落,刘主席首先摇头:“你说的是侧打,小日本发明的,一开始就学他们,后来咱们发明了正打,他们不承认,费了好大的劲才算争取过来,现在他们也学咱们这种正打了,咱们不能再倒回去啊。”
我没想到这小小的门球还有这么一段复杂的发展史,并且溶进了深厚的民族情结。但我们发明的打法真的不好看啊!学习高尔夫的那种打法并不等于学习日本人啊!就是学习人家日本人又何妨?因我没见过日本人打门球,所以不知道日本人的侧打什么样。后来我真正成为一个门球人之后,在中国门协举办的中日韩对抗赛上看到了他们的打法,比正打有一定难度,姿势也好看,只是这门球的槌头让我心里堵得慌。我至今还在想将来的门球槌头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中国门球一定要改成高尔夫式的侧打,并且门球棒也一定要改头换面。
想是这么想,真格推广起来难度极大。面对刘主席的那番话,我当时就不知如何跟他对话了。我总不能跟人家讲历史在发展,民族主义是陕隘的,鲁迅先生主张拿来主义……我有病啊?
好在姚主编时世洞明人情练达,他举起酒杯对我和刘主席说:“来来来刘主席、小郑,喝酒!”
“我敬您!”我忙举杯在姚主编的酒杯腰部轻轻一碰,“姚老师,祝您身体健康!”又在刘主席的酒杯腰部轻轻一碰:“刘老师,祝您身体健康!”
姚老师和刘主席都很开心,连声说:“谢谢!谢谢!”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我也喝干杯中的啤酒,先给姚主编和刘主席斟满白的,才给自己倒啤的。
刘主席说:“小郑啊,我不是老顽固,你刚来,还不了解门球啊!我们这些老家伙,可是拿门球当命根子一样看待啊!”
我连连点头,说:“那是那是!”我知道我言不由衷耍滑头。可我有什么办法?我又能说什么?
刘主席接着说:“我们也提倡过侧打,还是黄帼慧任中国门协秘书长呢,她在全国大赛中要求必须有一个人采用侧打才有资格参赛,这下好,中国人就是聪明,就不用你小日本的那种打法,有人把球杆调得短短的,侧打时身子蹲下,跟拉屎一样,更难看!还有把球杆贴在身体一边的,是侧打不假,可击法还是正打,你说这叫侧打呢还是正打?叫人哭笑不得!”
听到这里,我也忍不住笑起来。
门球杆放在身体一侧,贴着左腿或者右腿挥杆的打法原来是这么发明的!与其说是发明出来的,到不如说是被逼出来的更为恰当。我们中国人就是聪明啊!你上有政策,我下有对策,看你能拿我怎么着?你能说我这样不是侧打?
姚主编和刘主席也忍不住哈哈笑。在这笑声里,我感觉自己真正走近了刘主席。姚主编虽然没有对门球的各种打法发表意见,我想他会找我谈的。我感觉他非常喜欢我。这时我突然想起茹雅。要是茹雅的爷爷像姚主编一样喜欢我就好啦!
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我这里刚活动一下心眼,茹雅的短信就来了——
爷爷和爸爸这边不会有太大问题。关键是妈妈。俺妈说了,俺闺女要找就找当兵的,俺妈还说,至少是团级以上的,俺妈还说了,结婚以后不住婆家住娘家!
下午的比赛有了一些火药味。输掉一场的球队必须连胜两场才有可能出线,有的领队和教练对队员说话时情绪激动,甚至很不客气,整个氛围跟门球场围栏上悬挂的宣传语“输赢一笑两欢”极不协调。门球啊门球,真没想到,竟然让这些老年人如此认真。不对,这些打门球的并不完全是老年人,更多的是中年人,还有三十来岁的年轻人呢。来自生命科学院的那位戴眼镜的运动员看上去跟我年龄相仿,顶多二十四五岁的样子。门球并不完全是老年人的专利啊?为什么一提门球人们马上想到的全是老年人呢?适合老年人从事的运动,竟然也有年轻人参与,这事值得去探个究竟。
眼镜的球技极佳,也懂战术,他打10号球,球过一门落位距底线两米处,他没有像其他运动员那样续击自球去占二门前靠边线的位置,而是往回撤退了半米。等他退出场,我走上前去问:“你怎么不去打人家反而往回撤退呢?”
眼镜见我是个观众,就把我当成他的粉丝,详细地为我解释说:“对方1号球打完以后,2号球过一门找我10号球,落位好的话,就可以擦球去完成目标任务了。这是战术。开局战术。”
我似懂非懂。按照他的解说,我发现1号球过二门后,去四角找3号球9号球了。
2号球过一门,恰好落在10号球旁边,但是没有擦向四角的角度,只好擦向二门门柱右侧,闪击10号球继续留在原地,我不明白什么意思,接着2号运动员用力击球,只见2号球过二门后直奔向四角方向,差点儿沾上了3号球,眼镜大声叫:“好球!”
2号运动员开心地咧着嘴满面红光和笑容,像个兔子一样一蹦一跳地跑到四角,用自己的球把人家的3号球、1号球、9号球全都打了一遍闪到了场外。后来红方就毫无还手之力,除了压线就是满场飞球,最终惨遭失败!
眼镜赢球之后主动跑来找我,问我是哪个单位的,是不是也想打门球?可能是打门球的年轻人太少了吧,他感到孤单,需要伙伴。他的热情让我无法拒绝。我跟他实话实说,并且提出向他学习打门球的请求。眼镜听后显得有些激动:“那敢情好啊!我求之不得呢!你有名片没有给我一张!”
他接过我的名片后认真地看了一遍,有些夸张地说:“嚯,郑炜,这个名好,团以上干部啊!”说着,也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这是我的名片,到时打我手机就行。”
就这样,我在门球界有了第一个朋友。他叫武进,门球人都喊他小武子。以后的日子我们经常在一起打门球。他是老师,我是徒弟。
我不知道应该感谢茹雅还是埋怨茹雅,是她逼我进入门球界并最终成为一个门球人的。虽然我进入门球界的动机不纯,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后来爱上了这一行。
我敢说我是中国第一个为了女朋友而献身门球的年轻人;也是第一个在500万门球人群里寻找丈母娘的人!我敢保证从此以后会有更多的年轻人把我当成楷模,然后纷纷效仿我在门球人中找丈母娘,如果他不去学打门球,就甭想娶人家的女儿做老婆!这样我们就再也不用为门球队伍老化、后继无人发愁了……
因为认识了小武子,所以我对小武子所在的代表队特别看好,感情上也有了倾向性。不管他们跟谁打,我都希望他们赢。这样一来,当他们处于劣势时我就有了压力,就紧张。特别是小武子上场时,打出一杆好球我就高兴,打出一杆臭球我就替他感到惋惜。
下午小武子所在代表队还有最后一场球。上午他们输了一场,下午刚胜一场,只要拿下这最后一场就能顺利出线。
对方是武警总队代表队,目前战绩也是一胜一负。
这场生死大战吸引了众多球迷围观。
生命科学院执红,1号球过完一门进二门,然后去四角区待命。
武警总队执白,2号球过一门后力度稍大出界。3号球过一门后直接去了四角与1号球结组。
我那时看不懂生命科学院打的是什么战术,只知道他们开局不错,牢牢控制着场上局势,一直压着武警总队打。
比赛还有10分钟时,红队以12:7领先,完全掌握了赛场局势,逼得武警总队的8号球四个轮次仍不敢进一门。
比赛还剩9分钟时,红队5号球打中1号球和6号球成双杆,他想把6号球就地闪到界外,但没能闪出去留在了界内,接着他捡拾1号球。
教练说:“闪给7号造个双杆吧。”
5号运动员一边把球放在脚下踩好,一边说:“不对吧,6号可是界内球啊?”
正要闪击,教练员说:“对对对,快闪带6号出界!”
5号运动员从脚下重新捡起1号球,转了半个身子调整角度,这时站在他面前的主裁说:“8——啊——秒!”
5号运动员忙把1号球放在脚下,正想挥杆闪击时,主裁说:“犯规!”
话音未落,小武子立刻叫嚷说:“没有犯规!”
主裁说:“已经超时犯规了!”
主裁是个面色白净的中年女性,她的声音既清脆又甜美,让我想起了我小学时的女音乐老师。
我至今不忘我的女音乐老师。她教会了我们唱“红湖水啊,是呀么是家乡啊~~”
她唱歌的时候,美丽的嘴唇半张着,一双白嫩的像豆腐一样迷人的双手向两边张开,像要把我们拥抱进怀里。我是多么想扑进她温暖的怀里啊!
场上执裁的女裁判会不会就是我小学时的女音乐老师呢?我竟然这样想。
女主裁比我小学时的女音乐老师厉害多了,她像个法官一样满脸严肃,对小武子的喊叫不予理睬,振臂高呼:“6号!”
6号运动员应声:“到!”马上挥杆打上了7号球。
小武子和生命科学院的队员都向主、副裁请求暂停。围观的人也喊应该暂停。
副裁判是个中年男子,见此情况,忙叫记录员按表暂停。
暂停后,双方队长在现场(二门后二线边缘)陈述理由和商讨。
小武子提出了8秒不足已算误判,他说:“8秒后我队员已在1秒之内将要闪击的球放在左脚下,正挥杆闪击时,主裁判的8秒之‘秒’字刚落音,犯规的‘犯’字出口,这是故意偏袒!我们要求更正!”
我见小武子这么说,也随着他说:“对对,不够8秒,得改正,不能偏袒!”
我的话音刚落,场外围观的观众一片赞同声:“对对,不够8秒,得改正。”
武警总队的领队说:“我们服从裁判判决!”
小武子突然说:“主裁是你们武警总队的随队裁判,为什么不回避?这绝对是偏袒!”
我一听也来劲了:“这不是偏袒,这是黑哨!”
“你……”那个像我小学女音乐老师的女主裁气的脸色煞白,用手指着我,,我看见她的美丽的嘴唇半张着,颤抖着,手指哆嗦着,“你……”
那个武警领队一张嘴就是浓浓的山东味,他说:“你这个小家伙说话咋就这么不中听!啥叫黑哨?”
“我……我……”我看他脸色铁青,恨不得上来揍我一顿,吓得我倒退了好几步,“随队裁判不回避还不叫黑……还不偏袒啊?”
“放屁!”武警领队不愧为山东人啊,脾气就是大,竟然张嘴骂人了。
“你骂人?”我说。
“骂人?”武警领队瞪起两眼说,“你再乱说我还敢揍你小兔崽子呢!”
众人忙上前去劝他:“老茹,算了算了,他一个小孩子不懂事,算了。”
武警总队的队员也劝他:“所长,算了吧,不跟这小子一般见识!”
老茹?所长?我心里一震。
就听这个老茹所长说:“随队裁判不回避是组委会允许的,裁判员不够嘛!谁都知道我老婆执裁公平公正铁面无私,再说我们是军人出身,凭的是实力赢球,他竟然瞎起烘说我老婆吹黑哨,你看他把我老婆气的!”
山东人就是疼老婆爱媳妇啊!敢情那个像我小学女音乐老师的女主裁是他爱人!
OH my god(我的天,上帝啊),她就是茹雅的妈妈!我未来的丈母娘!
茹雅她妈不打门球,她这次是裁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