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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钟黑暗
朱家托
是个大晴天。只是太阳光太强了一些,白花花的阳光照在门球场上,照得我和老慢脸上忽地长出了亮晶晶的珍珠。 但是,我和老慢还是斗志昂扬地挥杆击球。清脆的击球声似乎把球场的温度往上拽上了好几度。 我俩为啥这么争分夺秒呢? 不是有句“赛时一分钟,赛前十年功”的经典之言吗?三个月之后,将有一场门球单打比赛在等着我们哩。何况“不想夺冠军的运动员,不是好运动员”已经成为时下检验竞技运动员素质的一把尺子,我们虽然老了,但自尊心还没有老,上进心还没有老。我们当然不希望一上门球场,就克隆了“滑铁卢之战”,于是只有苦练球技了。 老慢性子如名字,慢悠悠的,是个老虎追到屁股后面都不急的主,于是“老慢老慢”叫开后就取代了他的真姓大名。我呢,急性子,火烧松毛,一点就着。自然,“老急”也就代替了我的真实姓名。 性情差异,正好互补。何况,老慢与我是同住一栋楼的楼友,又都是退休一族,还都爱好打门球。这样,我俩就出双入对地活跃在门球场上,成了对手和朋友。 当我俩练球练得正欢时,天却渐渐暗下来了。一会儿,就进入黑暗里了! 天狗把太阳吃掉了,五百年一遇的日食来临了。 马路上的汽车亮起了车灯,行人驻足在人行道上,戴上了日食镜,在观察这一难见的天象奇观,一些相机在不停地闪烁着。 轮到老慢起槌,他却说:“我看不见自己的球。”说罢放下球槌,坐在场边的矮墙上。 我却说:“我看得见自己的球。” 老慢用面纸擦了擦眼镜,戴上后,说:“我打的是红球,你打的是白球呀。” “还真是的——谁叫你要红色球呢?” “也是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呀。” 看来,白色会勾起老慢痛苦的记忆。 那是文化大革命的时候,老慢是个戴白袖章的人物。因为老子是走资派,进了牛棚。按照当时“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的时髦血统推理学,儿子自然也就被打入“另册”了。于是刚刚教了三年书的老慢,走下讲台,每天戴上白袖章,向造反派“早请示,晚汇报”……造反派的“千钧棒”很是在老慢的头上“革”过几回“命”的。 年青时的老慢,说话做事一点也不慢,也是个快人快语的角色。可是,经过那场“史无前例”的“横扫”风暴后,人变得木讷了,喜欢独来独往,说话做事“慢三步”。 从此以后,老慢看见“白色”,触景生情,头就痛。 打门球时,老慢不打白球。因为用球槌击球时,就情不自禁想起了自己戴着白袖章,被造反派用千钧棒押着批判斗争的情景。我们知道,进门球场打球时,往往先要抓阄选球。假如选定了白球,老慢便激流勇退,自觉成为坐在矮墙上的观众。 这些心窝里的小九九,是在与老慢一次对饮时,他因喝高了后向我讲过的。 静场之后,我说“老慢啊,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大白天,红球白球都看得清楚,不过红球最醒目;黑暗了,我打的白球最醒目,红球倒看不清楚了。不过,没有永远的黑暗,黑暗过去是白天呀,所以要风物长宜放眼量啊!” “抚平创伤,毕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老慢叹了一口气,望了望天上,“但创伤终究是可以抚平的。你看,我不是跟你在同一块门球场上打球了吗?” 说着说着,天又慢慢亮起来了。 仅仅五分钟,黑暗就过去了,日食已经成为过去式。光明又来到门球场上。 “好罗,灿烂的阳光又普照大地了,你的红球看得清清楚楚了,好好珍惜这机会,开打——” “好!”说罢,老慢又挥杆击球了…… 原载北京《门球周刊》报2009年第36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