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兼程人生路:王攸彦回忆录 一、灰暗出身与动荡童年(1939-1954) 1939年12月,我出生于江西铜鼓温泉枫树下。父亲王庸六时任铜鼓县伪党部书记,母亲帅爱秋是本地大商户帅竹恒之女,其父亲经营的商铺名为“帅新茂”。这样的家庭背景,在1949年后的“阶级斗争”年代成为沉重负担——1952年12月,父亲以“特务罪”被镇压。妻子卢瑚琏与我同同病相连,出身于工商业兼地主社会关系复杂,两人命运如藤蔓般紧紧缠绕。 无定居的漂泊岁月 1949年6月铜鼓解放前夕,父亲带我们躲进老家高桥乡,历经颠簸抵达太平杨梅岭。原以为能暂避风头,1950年春的一个清晨,两名挎步枪的人突然到访——矮个姓卢,高个姓李,冒死通风报信:对我娘说王师母“共产党要抓王老师,赶紧逃!”父亲连夜逃亡(后知在修水三口以炼樟油为生),我与母亲从此独居深山。 同年秋,大母舅帅新禄肩挑米箩,装满生活食用品,从温泉枫树下老家赶来杨梅岭。母亲见到兄长时泪如雨下,次日便随舅父离开。因体力不支,我们先在石桥大姨帅洁珍家暂住一宿,第二天才艰难地到达外婆居住地温泉浆田枫树下。从此,外婆洪素英、小舅帅新拾、母亲与我四人,靠耕种几亩薄田相依为命。外婆疼我,咬咬牙送我到定江小学凤山分班(港下坳)读书,这是动荡岁月里唯一的温暖慰藉。 母亲的婚姻波折与我的寄读生活 1952年秋,母亲经人介绍改嫁义田乡柏树下林水修。此人性格吝啬,两人婚后不久便分手。母亲转而投奔三都街小外婆(外公侧室),向继外公郑广文学做裁缝。经小外婆撮合,她与三都水运工人应元兴结合,迁居铜鼓县城下仑街刘天成铺居住。继父是上饶应家村人,虽木讷寡言,却对母亲照料有加。 同年,我随细叔王安吉、细婶叶菊梅住在老柳林街,入读定江小学三年级。堂姐王正严(县医院助产士)与我同住二楼,每晚督促我做作业,甚至半夜喊我起床如厕。一日深夜,堂姐突然坐起紧抓住我小腿,尖叫有鬼!有鬼!!随即有藏到被窝里,我是措手无策,只能赤脚跑下楼告知叔婶。后来才知她因失恋精神恍惚,为让其静心养病,全家搬至三眼塘居住。 堂姐病愈后与李辉结婚,1953年7月生下儿子秋生。暑假期间,我在家杀鸡宰鸭、洗尿布,被家人笑称“能干”。9月开学前,堂姐对我说:“攸彦,下半年跟姐夫去棋坪读书吧,他是棋坪小学校长,你吃住都在学校。”就这样,我在棋坪读完高小却因“家庭出身问题”,又逢应届高小毕业生徐建春倡议“高小毕业投身农业生产”,而我深知,自己的“异类”身份。才备阻隔在初中门外。 二、谋生路与文艺缘(1954-1957) 丰田卫生所的炊事员时光 1954年7月高小毕业后,我走投无路,投奔时任丰田卫生所所长的细叔王安吉。他说:“没考上初中,就来做炊事员,顺便学医。”然而细叔天性粗心,平日只顾看病、打铳、钓鱼,从未正经教我医术,只让我割鱼草、挖土、种菜。近百日的厨房劳作,竟让我练出一手厨艺——无油炒制的青椒豆豉,成了同事陈丰庭、邱淑兰、黄晓云口中的“美味”。 一晚,我随细叔去生产队放幻灯宣传,直到三更半夜才返回卫生所。太累了,我鞋也没脱就倒床睡了,次日仍要早起做饭。日复一日的机械劳动让我看不到希望,直到听闻铜鼓地方剧团招演员。我与同学王中一结伴报名,团领导见我们年轻,听完二支歌曲后便说:“来学习吧!”。当时剧团是业余性质,无工资,每周日演出,周一到周六排练。我曾在棋坪看过他们演的《七姐下凡》《梁山伯与祝英台》,早已心生向往,如今能一边做炊事员、一边学戏,竟觉得十分满足。 从卫生所到剧团的“逃亡” 排练至深夜,我常与同事帅清泉住宿影戏院舞台服装室。要特别惊醒回卫生所做早饭的事,月光透过窗户亮如白昼,我一骨绿爬起床赶路——从县城到丰田5里路,赶到时只听见鸡鸣天还未亮,只能坐在卫生所门口等妇女主任温清梅来开门。 9月,剧团计划转为半专业,要求“凑米起锅”维持运转。我向细叔提出离职,他坚决反对。一日下午,帅清泉、徐饶富接我,正好细叔不在,我便“不辞而别”。成了我人生的重要转折点——我正式成为铜鼓地方剧团一员,就此与文艺结下不解之缘。 三、剧团生涯:从龙套到台柱(1955-1968) 业余剧团的摸爬滚打 1955-1956年,我在业余剧团两三年里,我如饥似渴地学习,勤奋苦练,不耻下问,不管是生旦净丑末,只要我感兴趣的角色我都用心揣摩读词学做。排练《十五贯》时,原定娄阿鼠的演员因无法完成板凳翻爬动作,我自告奋勇顶替,演出后竟获观众喝彩;《蔡明凤辞店》中“小偷”魏打算一角,在楼梯上惊慌失措,似耍杂戏样的表演,让我演得活灵活现,获得满场喝彩声,从此在剧团崭露头角。 科班进修与政治风波 1957年6月,组织上送我到江西艺术学校主要演员讲习班进修。7月,县委组织部调小学校长刘俊民任剧团专职团长。8月我返团后,发现刘俊民有一股盛气凌人的架势,让人感觉架子不小,不好相处,因自己出身问题,行事总是临“左”忽“右”。我曾对编导朱可山说:“刘俊民这人要注意,“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料这话在反右运动中被曲解,我多次遭批判。好在剧团业务离不开我—在省艺校45天的“填鸭式”学习后,我的唱念做打与导演能力显著提升,执导并主演的《孙安动本》轰动铜鼓。 1957年福州军区皮定均司令员来铜鼓,县委书记赵士杰点名要演《孙安动本》。我将孙安“以死谏君”刚直不阿精神演得淋漓尽致时台下观众掌声鼓励,皮司令看完称赞:演得不错!孙安“演员卖劲!”。1957年起,我晋升为主要演员兼导演,陆续排练演出《霓虹灯下的哨兵》《焦裕禄》《野火春风斗古城》《海瑞罢官》《义责王魁》等剧目。为向建国10周年献礼,由我导演的大型古典戏《白蛇传》经10天的精心打磨,在无数次反复排练与细节雕琢后,如期演出效果绝佳。与扮演银环的卢瑚琏因戏生情,1962年元旦成婚。时值三年自然灾害,继父不知从哪凑来鸡鱼肉酒,操办六桌喜宴,至今想起仍觉温暖。 巡回演出与家庭重担 1962年冬,剧团赴湘鄂赣三省九县巡演受到当地政府的欢迎和热情招待,所到之处万人空巷。咸宁县文联将剧评贴满街头,武汉模范菜市场剧院竟留我们演出半月。卢瑚琏因预产期临近提前返铜,12月18日大女儿王静出生,继父欢喜得徒步茅田报喜;1964年二儿子应龙(过继给继父)、1966年小儿子王春相继出生。此时剧团精简裁员,卢瑚琏因子女拖累,宣布下放三都林场,我急于找县长樊福初和县委副书记陈国栋陈情,最终靠“主要艺术骨干可带家属”的文件,才将妻儿留城。 四、文革劫难与农村岁月(1968-1973) 批斗与下放 1966年“文革”爆发,剧团停摆,我被派往花山、三都、温泉等地做文化宣传。1968年9月18日,我突遭造反派揪斗,戴高帽游街,罪名是“文艺黑干将”“地主阶级的孝子贤孙”。因无实据,10月18日便“解放”,却被“割断工资、下放农村”。19日,我用板车拉着妻小,徒步迁至红旗公社温泉大队万家生产队金盆里。 社员生活的艰辛 新家是栋阴暗潮湿的土房,无电灯,大女儿王静6岁当晚就在天井摔破鼻子,我心疼却无奈。9月21日起,我担任生产队保管,每日挑谷晒谷,双肩磨得红肿,数日后才习惯。11月,母亲竟也以“地主分子”身份从永宁镇蔬菜社遣送至此,生产队赖尧国,赖振山等人特意将她安置在我住所上屋,方便照料。 一家五口全靠我一人挣工分,1968年秋冬仅赚40元,幸得永宁镇政府发放480元居民下放补贴,不仅过了一个丰盛的春节,还留下了1969年的生活费。妻子除带孩子、做饭、洗衣,还要出工种菜、砍柴,来维持生活。 命运转折:从农民到宣传队员 1969年10月,我突然接到组织部通知:恢复工作、补发工资!随后参加“五七大军”,被调至红旗公社毛泽东思想宣传队,与下放干部戴和熙、陈尉仁、邱抱一、张细伙、李悟和刘星福、魏仲林、刘传广、帅新恒、刘光斗、肖亚群、金爱玲、黄宣珍、刘辉、曹子文等20余人同住周家祠堂,自力更生搞宣传。1970年又生下了次女王琴。1971年元月,我们搬至双港寨上生产队,租住在伪县长吴良财旧宅。1972年小女王莉出生。1973年4月县文工团指导员黄宣英、团长刘俊民亲自来接我返团, 6月3日,我正式结束近五年的农村生活。 五、文工团的兴衰与工会岁月(1973-1999) 文艺生涯的第二春 重返文工团,面对以歌舞、样板戏为主的新文艺团体,我从头学起。执导《南瓜记》《杜鹃山》等剧目后,逐渐融入集体。1982年赴梅岭省导演学习班进修后,执导了由徐武丁编剧的现代剧《福星》获全省二等奖,省电视台拍成录像,副省长邓洪接见全体演员。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在1979年元月,我第一次,递交入党申请书。1982年8月,我第二次递交入党申请书,经县机关党委同意,参加了在党校进行的全县党员积极分子培训班学习,并填交了入党志愿书,工作成绩显著:在县总工会的十三年年终评比,我荣获了11次先进工作者(模范称号),特别是在1982年12月在县大礼堂进行的铜鼓县1982年度全县工作总结表彰会,被授予先进工作者。 1984年,我任责任团长,率团赴湖南长沙、张坊、古港、官渡、演出效果良好,特别在湘潭地委党校为全国党员培训班和日本友人演出轰动一时。此次巡回演出,实现了新排剧目,演出场次,票房价值,个人收入四增长的可喜势头。回顾文工团13年,我是兢兢业业,苦干实干加油干。不料1985年元月,县委书记吴志清听信谗言,武断解散剧团。我从长沙观摩归来,惊闻“噩耗”,眼睁睁看着同仁们被分散安置到工商、广播、交通、经委等部门,自己则于1985年6月调至县二轻局。 工会岗位的坚守 1986年6月,我跳槽至县总工会任办公室主任。在这里,我从写通知、报告学起,逐步成为业务骨干。在老主席潘伟仕、主席曾庆龙带领下,县总工会1987年获评省级文明单位,1996-1997年档案工作、企业民主管理等属省市标杆。我多次获省、市、县工会表彰:其中省总工会表彰二次,宜春地区总工会表彰五次,县总工会表彰数次,特别是1996年庆祝建党75年周年前夕,入选全县30名先进人物,登上由县委书记龚源林提词的铜鼓县“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先进事迹专题片。 然而入党之路坎坷:1997年递交入党志愿书,却因“社会关系复杂”在机关党委审批时遭冷遇。曾庆龙主席怕我灰心,找我聊天我却表态:“不入党,也要把工作做好!”直至1999年退休,我在工会坚守十三年,始终未改初心。 六、门球人生:从地方到全国的传奇(1999-2015) 铜鼓门球的拓荒者 80年代中叶,门球传入铜鼓,我在县总工会三楼办公时,常趴在走廊栏杆上看球场上的比赛,渐渐入了迷。不久小儿子从长沙买回一根球棒,我爱不释手,稍有空闲,就飞舞几杆。同时,还订阅了《门球之苑》《门球理论研究》力争在理论上有所提高,通过勤学苦练,比赛践行,兴趣浓厚,进步也特别快,不久成为了运动员、教练员、裁判员三位一体的综合门球人。1994年10月4日,县体委在县总工会会议室成立了县门球协会,我当选县门球协会常务副主席兼秘书长,从此全身心投入这项事业。 在我的全力推动下铜鼓门球,风起云涌,发展势不可档,铜鼓建成21块门球场(11块灯光场),组建32支老年队、37支中青年队,县医院每个科室都有球队。1995年5月7日,老年队首次赴北京参世妇会“二轻杯”门球赛;同一时间我参与了在福州市召开的全国秘书长会议。1996年4月湖南浏阳门球协会,由刚退休的县人大陈主任带队来铜鼓学习,县委办热情接待。铜鼓门球名声在外,影响颇深。 1997年起,中青年队连续四年代表江西门协出征斗门、莱芜、滨州、西安等全国门球赛,最好成绩第四名。我多次任教练带领县公安队、交通队、金融队、参加宜春地区系统门球赛,多次荣获第二、第三名的好成绩。同时,门球活动开展有声有色,如四季赛、花甲杯、金婚杯、古稀杯、重阳杯、中秋杯、五一杯、和主办3次秋收杯,承办了省厂矿企业杯、省中青年锦标赛等。 深圳候鸟门球俱乐部的十年 1999年退休之后,我迁居深圳。2005年12月3日,在蛇口南油,我一手创办了“深圳市南山区候鸟门球俱乐部”。俱乐部初创之时,仅有126名会员,并成功组织了首场比赛。此后,俱乐部不断发展壮大,截至2013年11月,在册会员已达1338人,会员来自全国23个省市。我们创新打造了“候鸟杯”省籍会员联谊赛、“迎春杯”“贺岁杯”“敬老杯”以及三色球,天天乐小场地等特色赛事;精心制定了“十荣十耻”门球准则;积极组织娘家行活动。其中,为维护钓鱼岛主权和宣传二十四孝门球比赛更是备受关注,被深圳电视台体育频道在公交车显示屏上滚动播放。 2007年,在深圳市门协举办的中冠选拔赛闭幕式上,市门协李军主席为深圳市候鸟门球俱乐部授牌时高度评价道:“候鸟俱乐部工作成绩斐然,拥有一个热情、认真且乐于奉献的领导班子。班子成员们吃苦耐劳、真抓实干,始终秉持着不计得失、相互支持的精神,全心全意为门球人服务。俱乐部组织比赛既频繁又有序,安排极为妥当,如今已形成门球人踊跃参与、皆大欢喜的文明新局面。”李军主席还郑重表示:“从今往后,市门协与市候鸟俱乐部为两块牌子一套人马,共同致力于为门球人服务。” 俱乐部在发展历程中屡获殊荣:2011年荣获“迎大运优秀项目奖牌”,并获得两万元奖金;2012年,积极响应深圳市18个单位联合倡导的“绿色出行,低碳生活”行动,深圳候鸟是倡导单位之一;2013年8月开展的深圳候鸟娘家行活动,成功探索出一条集游、学、养于一体的快乐幸福之路,被深圳市民间组织管理局授予“品牌民非助推深圳慈善事业宣传单位”称号,其事迹于2013年9月21日至24日在市民中心一号展厅展出。由此,深圳市候鸟门球俱乐部在深圳甚至全国声名远扬。 回顾2007年至2013年这段时光,由衷感谢李军主席的鼎力扶持,也感激姜海鸥、曾庆敏、杜小平、田树深、季景华、江城、李文龙、王兆生等伙伴与我携手并肩、共同奋斗,一同开创了深圳门球与深圳候鸟门球的崭新局面。然而,到了2013年8月,由于理念差异和意见分歧,班子内部出现了站队现象。正所谓人各有志,不可强求,就此分道扬镳。所幸江城、季景华坚守正义,力挽狂澜,才使俱乐部走出困境。 2015年3月21日,俱乐部在狮岭门球场隆重举办十周年庆典活动启动仪式,200余名会员身着统一服饰,组成四个整齐的方阵,场面气势磅礴,充分展现出候鸟门球俱乐部的蓬勃生机与繁荣景象。启动仪式结束后,俱乐部精心组织了大小27场次比赛,近3000人参与活动。深圳市候鸟门球俱乐部的创建与发展,不仅为促进深圳社会和谐发挥了积极作用,更在推动深圳地域门球运动的繁荣发展进程中,发挥了举足轻重的关键作用。 告别与传承 2015年,我因脑梗辞去俱乐部主任职务,由舒强接任。季景华等同仁扶其上马,将俱乐部改制为“候鸟老年门球协会”,继续推动深圳门球发展。回首十年,我从“候鸟”变成“领头雁”,见证了这项运动从爱好者自娱自乐,到成为社会认可的全民健身品牌。 结语:时代洪流中的坚韧人生 从阶级斗争的“异类”到文艺舞台的核心,从农村社员到工会骨干,从地方门球推动者到全国俱乐部创始人,我的一生始终与时代共振。那些被政治阴影笼罩的岁月、在舞台上挥洒的汗水、为门球事业奔波的日夜,既是个人命运的印记,也是一代中国人在历史浪潮中挣扎前行的缩影。如今回望,苦难与荣耀皆成过往,唯有对生活的热忱与坚韧,永远镌刻在时代的年轮里。。 (王攸彦口述,周德兴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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