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百合花开

燕赵门球

百合花开

[微小说]

天目湖客

又是重阳。
李曼让孙女推着坐椅,来到公司梦怡大酒店的百合花厅。
孙女将李曼推到欧式沙发旁边,扶她坐在大沙发上，沙发对面的茶几上,放着一盆从花房刚取来的百合花。
茶几上还放着一个纸袋，里面有一本发黄的书。
李曼说:宁娜,你在大厅里代我迎接同学,把他们送来包厢。
宁娜退了出去。
这酒店是李曼和海归丈夫生前开的,丈夫离开四十多年了，一直由李曼亲手打理，现在交给孙女宁娜打理。但每年的同学聚会活动,李曼总是亲自设计,亲手布置。
李曼用遥控开关打开电子大屏幕,上面跳出一排大字:

难忘青春岁月 放飞初心梦想

庆祝湖滨大学中文系五五届同学聚会

[1955一一2030]

屏幕上，一张张风华正茂的同学照片正走来隐去。
每年一次的同学聚会,都是在这里举行，这已经是第五十次了。
第一次是在一九八0年，那是文革后不久,班长提议搞一次同学集会,大家从四面八方汇聚到滨湖之城,全班五十人，共来了四十二个，有六个同学走了，还有两个仍在监狱里,班上的团支部书记严晨，是大家公认的才子，但他就是其中的一个。
第三次聚会时,严晨终于出现了。
李曼记得很清楚,那次聚会,变成了大家对严晨平反昭雪归来的欢迎宴会，是五十次同学聚会中最热闹的一次。
直到第三十次聚会之后,与会人员便开始逐步减少，到第四十五次同学会时，全班与会人员，只剩下十几个人了，几乎每年都要走掉一二个，可大家还是约定,同学聚会不能中断,一定要坚持下去！尽管每年都会减少人数，但每到九九重阳,大家都会自动赶来梦怡大酒店，来参加一年一度雷打不动的同学聚会。
到去年重阳聚会时,只来了五个人。
李曼每次都会按五十个同学的名字制作了来宾卡,在每份餐具面前都放上一张卡,这样同学们就会对号入座。对于已经离世的同学,李曼仍会给他留一个位置,放一张名卡。
李曼平静地等待着,眼睛不时看向包厢的双门,期待着大门的打开。
十点钟的时间到了,大门始终未动。
李曼在心中暗叹了一声:难道今年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吗？
门被晃动了一下,却又自动回复关上了。
李曼心里一阵惊喜:一定是他来了。
果然，宁娜陪着一个老人推开了包厢门，走了进来。
老人弯腰致歉:对不起,李曼同学,我迟到了！
李曼站起来轻轻说:严晨,你终于来了！欢迎你来参加聚会，谢谢你来陪我过重阳节！还有其他同学吗？
严晨说:没有了。
宁娜退了出去。
严晨在她的沙发旁边慢慢坐下:不会有了,老班长俩囗子都是年初走的,我当时在他们身旁。
俩人相对而坐,沉默良久。
他没说什么吗？李曼象是问自己,声音很轻很低。
她心里清楚,老班长俩口子曾多次关心她和严晨的关系。
他说了:我们班上还有朵百合花，重阳节那天,她会在百合厅等你的，你一定要去参加同学聚会！
李曼说:嗯！这可能是我们班最后一次同学聚会了！
俩人相坐无言。
严晨说:你那腿伤,好些了吗?
不碍事格,我现在出门散步,不再自已走动,总是坐在轮椅上,由孙女推着。
李曼说:你放心，不会再摔倒了！
严晨站起来,扶着轮椅:让我推着你走一圈儿，以前每次聚会,同学们都抢着推你！都轮不到我推你。
李曼点点头，起身坐上了轮椅。
严晨推着她沿着可坐五十人的包厢大圆桌边慢慢走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地。
李曼说:行了，行了！你今年一百岁了吧！
严晨说:按农历算,才九十九岁,我们是同庚。
李曼点点头:我们班上五十个同学,到今年正好搞了五十次同学会,也真有意思。
严晨说:都说五十而知天命,但我是一百岁才相信命运。
俩人重又回到沙发旁边坐下。
李曼拿起茶几上那本发黄的书:这本书伴了我近八十年了,这里面的诗，我都能背下了，今天还给你吧！
那是大一时,严晨在农历九月九日送给李曼的一本爱情诗选,里面有他写的九十九首爱情诗,还夹着一朵用绸布做成的百合花朵，上面洒了香水。
但不久,严晨被打成右派，去了西北劳改农场。
他就不给李曼寄诗写回信了，俩人便失去了联系。
严晨接过书打开,那朵被压扁的百合花儿还在,依然洁白无暇。
他放在鼻子下闻了闻,仍然有一味幽香沁人的感觉。
他喃喃自语:百合花,我永远也忘不了你！
李曼伸过手来,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严晨说:谢谢你！一直没有忘了我！
李曼说:越是努力想忘掉的人和事,恰恰是难以忘怀。
严晨说:正是，百合花，你是不到百岁花不开啊！
李曼喃喃自语:百年好合！其实你一刻也没离开过我。
李曼站了起来,我给你朗颂一首诗。
她显得神采奕奕,朗颂起严晨写给她的诗句:百合花,你是我心中永不凋谢的花，绿叶丛中,洁白无暇,含香开放,迎着曙光,你永远永远,开放在我的梦乡！
严晨满脸是泪,咽声难语。
她用手轻轻帮他擦拭着泪水,象哄着初生的婴儿:别哭,你别哭！其实你才是我心中的百合花！
屏幕上正放着一位歌唱家唱的百合花,俩位老人轻轻地跟着唱了起来:
百合花,百合花,绿丛中你洁白无瑕.山谷里你静静开放,你默默的迎来曙光,你甘愿把幽香播撒......
这首歌词,正是严晨五十年前的作品,但被批判为大毒草,宣扬了爱情至上的思想。
荧屏上,一朵巨大而洁白的百合花,正在慢慢的展开花瓣,露出芯蕊......
开宴的时间到了。
李曼说:让我们从头开始吧！
两个人站起来,一前一后，给座位前每一位卡号前的高脚酒杯，都斟上一杯葡萄酒，俩人每倒一杯,都是那么专注，那么细心......

花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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