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三江水 于 2015-11-28 20:41 编辑
一惯写农村题材的青风山上打起了门球,写出了门球人物【东哥】,开初我也以为他的经历和东哥大同小异,后来才知道,他并非1964年下乡的老知青,而是1969年下乡的文革知青。看来,你要写小偷,你不必去当“三只手”,同样,你要写现在很有些数量的“二奶”,你也用不着找借口去“偷情”。你只需去观察,去感悟就可以了。那个“我听门球撞击的声音,如同天国的福音......。" 好,门球人是这感觉。
【东哥】1
-再见东哥,已是时隔三十多年。一伙1964年下乡的知青趁四川省举办的一次门球比赛来成都某地闹热,正感叹“百岁光阴似水流,一生事业等浮沤。昨朝面上桃花色,今日头边雪片浮。”时,东哥来了。顺娃正埋头喝茶,头上早挨一掌:“见东哥都不打个招呼?”“已是两鬓斑白的顺娃忙说:“没看到,没看到,刚才。。。。。。”。“没看到?退转去三、四十年,老子又是个女的,再穿件花衣裳,你娃怕是在河对门就把老子看到了!”说时又是一掌,打得顺娃脖子一缩。这两巴掌一下打热了聚会的气氛,让众人重新忆起当年的东哥,都说东哥没变,东哥也说都近七十的人了,不能再变了,再变就成灰了。 东哥五短身材,却唱过革命样板戏《沙家浜》里的郭劲光,“朝霞映在阳澄湖上。。。。。。”,那阿宝似的嗓音,非常人可比,虽个子不咋高大,但声音高大。那年代,说话都要讲究“雄势”,一股“不怕牺牲”的劲头,何况唱戏,革命样板的。为他这身材,领导可没少花脑筋。后来出现的胡传魁、刁德一,都规定不得高于东哥。这样,根据“三突出”的原则,东哥也就高大起来了。因这“高大”,东哥加入了一个十分雄势的毛泽东思想宣传队,跳那时规定的各种舞姿,这样,根据“三突出”的原则,东哥也就高大起来了。因这“高大”,东哥加入了一个十分雄势的毛泽东思想宣传队,跳那时规定的各种舞姿,“指天指地,捶胸顿脚”,气壮山河。
具有跳革命舞蹈经历的东哥,如今走起路来,仍象雄鸡一般,头上扬,脖子灵活,似乎在观察敌情,准备随机应变。东哥落座后,问顺娃在哪里高就,退休后又返聘否?顺娃说,在××医院放射科。东哥说,哟,你这个虾子,还是照电火的?这句古老的“行话”,如同一滴水溅入了滚开的油锅,惹得聚会场所顿时热闹起来,一扫刚才东哥未到时“都退休了,就打麻将等死”的愁云惨雾,气氛热烈。大家都不约而同要东哥先说说,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东哥也不谦让,嘴边白沫浮,话语滔滔似锦江水,不缓不急,让大家又回到了那个“滚一身泥巴,炼一颗红心”的时代......
东哥世代居住成都府。1964年,东哥因父亲的历史问题,必须响应“我们也有一双手,不在城里吃闲饭”的号召,来到盆周山区的一个彝汉杂居的小县,成为了没有知识的“知识青年”。1972年,大批成都知青返城,东哥还是因为父亲的历史问题,只有前去“送行”的资格。东哥的父亲乃一老实本分的小学教师。反右时,上级号令各单位按比例抓右派。学校于暑假集中学习,“打退资产阶级对人民的猖狂进攻”。在集中地,吃第一顿中午饭时,书记将已内定的七个“右派”编在第一桌。东哥父亲散会后小解,因患前列腺炎,速度慢些,其它桌次已满,只好将就坐在了第一桌。这一坐,竟改变了人生。书记正愁那最后一名指标无法落实,东哥父亲自己入瓮,也就怪不得自己良心。 1975年,有单位来招下井挖煤工。公社推荐了东哥。东哥扫一眼被推荐的几个同类,叫“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反革命”子女占多数,东哥自觉家庭要比他们“革命”些,志得意满,觉得没人来和他争了,卖了几件还能卖钱的家檐动具,准备启程时,又泡汤。原因是东哥的父亲是右派,下放到农场,农场却没有他“猖狂向党进攻”的具体材料,属“挂起来”,未作结论的对象。这“挂起来”,比“反革命”厉害,“反革命”分“历史的”和“现行的”,是落得到实处的名分。这“挂起来”可是上不沾天,下不着地。可能是不很“反动”的“内部控制使用”对象,也可能是台湾特务,是定时炸弹,国军到时反攻大陆的武装内应。没有政治结论的人物,只能在空中飘来飘去,你不是“鬼”,你是“幽灵”。这样人的子女,有哪个招工单位愿去“找些虱子在脑壳上爬”?东哥只有再等等了。
1979年,除已和农村人结了婚的外,余下的知青都回了城。东哥事后回忆说,庚老子,我差点没回到城!东哥36岁时,还是光棍。队长娘子是个热心人,给他介绍了个本队的,35岁,男人死了。东哥开初点头,谁知一杆烟工夫不到,东哥忙找队长娘子,摇头。问原因,东哥一脸焦虑,说:“都是一个队里的,熟人熟识的,恐怕入洞房那天,下不了手......”。队长娘子眼睛鼓了好久,回过神,忙追着东哥打,打又没有力气,只好捂肚子笑。东哥交了差,早没了踪影。看来,东哥头脑还是清楚的,城里人即使下了乡,只要不沾农村人,还是有“翻身”的可能,很有点“深谋远虑”的样子。 东哥回城后,工作是沿街收鸡毛、鸭毛,还有鹅毛。虽然每天和毛打交道,但毕竟是有单位的人了。单位的名称叫“畜牧制品加工厂”,听起来很有点技术含量。东哥劝架,常用语是“打啥子打,大家都是单位上的人,是‘打钟吃饭,盖章拿钱’的......,”以示和农村人的根本区别。 后来,改革了。厂领导说,要股份制了,每人交5000元入股,不然就下岗。“千辛万苦”,再加上“深谋远虑”,得来的工作,谁愿丢掉?东哥回城后“盖章”拿到的钱,除去生活必需的,存下来,准备到时“下手”的,只好拿出来,入了股。交钱时,厂领导非常仁义的打招呼说,现在的生意不好做,有可能泡汤,你可想清楚?东哥本能地手一缩,但看看周围,大家都交了,有的还满怀信心的交了双份,得了双股,你不交?你愿下岗?东哥抖抖地伸出了手,自觉如同一棵小草,洪流中转不了身,也失去了深谋远虑的思考。一年后,好听的“畜牧制品加工厂”破产,除厂领导有“善后工作”外,其余的全没了工作,但不叫“失业”,叫“下岗”,给人以希望,很有点还能“上岗”的味道,就如同如今的穷人,不叫穷人,叫“待富人群”。总之,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永远。东哥于是有了“思想包袱”:为什么在叫我下岗之前,还要想法子掏干我几乎所有的积蓄,使自己从此没了“下手”的机会?东哥开始了不平和焦虑,形体也就开始了消瘦。东哥怀恋起当“知青”的日子,身居草木丛,说笑自如,本色生活,还随时有点“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冲动。
东哥老了,既无学历又无技术,无法再就业,自觉不如农村人。农村人还有块承包地赖以生存,自己怎么办?东哥失眠,常蹲在地上背靠床思考得两眼血红。有专家说,人都是哭着来到这个世界又笑着离开。看来,自己要违反规律了。东哥想到了死,当然不是软弱地自杀。想当年,东哥也是条汉子。要死,就要死得轰轰烈烈,死得石破天惊。如何死法,这是个问题!东哥一会儿想“落草为寇”,一会儿又想去“抢包”......正当东哥想得“轰轰烈烈”时,国家出台政策了,叫“吃低保”。那时,居委会主任说,成都低保最高是每月500元,因东哥没灾没病,身体好,因此是280元。东哥的确身体好,那是“泥巴里滚出来的”本钱。东哥又能“盖章拿钱”了,心中很是感激,再没有那“轰轰烈烈”的念头。好好活,慢慢拖,每月要拿两百多。东哥一拿到钱,便买够当月的米,花去四十多元。东哥说,这叫坚决落实毛主席的指示,叫“手里有粮,心中不慌。”东哥每天早上,天刚亮就到门球场去,门球打得啊吼连天。这里都是些退休人员,尽管一些人当年金戈铁马,一些人又引车卖浆,但在这里没了等级差别,不象在街上,开宝马的不盯开奥拓的。东哥打球技术好,常获得一片喝彩声,这给了他极大的满足。东哥摇头晃脑作诗说,当别的老年人,凭借他们丰厚的退休金,正贪婪地寻找到着他们容易得到的快乐时,然而我,却在门球场,找到了使我感到满足的热忱。我听门球撞击的声音,如同天国的福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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