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正业同志二三事

2011.06.26

转自老江湖《随心随笔》

一直想为王正业同志写点什么，只是苦于没有地方发表。现在好了，博客确实是一个表情达意的角落，尽管可能没有人关注，但总算了了心愿。

 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徐州淮海战役烈士纪念馆烈士厅西墙靠北的墙上，悬挂着一幅叫宋继志烈士的画像（真的遗憾，原文中写成倪继志，完全是记忆出错，后来还是王正业之女俊颖微信发文才知道错了），在画像下面的文物柜中有淮海战役时期一份报纸（徐州日报？）的剪报，上面登载的是：在淮海战役中为掩护营长王正业同志关荣牺牲。

 王正业何人也？宋继志是怎么牺牲的？

 王正业，山东齐河人，身材不高却很魁梧，面色红润，为人交往中透着机警、淳朴和热情。

 我认识他的时间大约在1975年，那时他的年龄在50岁左右。当时我从部队调到机关才一年多，属于菜鸟级别，虽然我们不在一个业务部工作，但他是我们业务的上级主管部门的一位处长，因此便经常接触。在交往过程中，他从没有因自己资格老又是领导摆什么架子，反而对我们这些后生晚辈多加呵护和关照，让我一直心存敬佩和感激。大概在1977年，他调到我们局担任副局长并分管我们部门的业务工作，成了我的直接领导。

 提起王正业，大家虽然不甚了解，但提起和他相关的人，相信很多人会感到吃惊。

 王正业的夫人杜大姐，是著名人士杜孟模先生的堂妹，也就是当年延安“杜氏四姐妹”杜宁远、杜启远、杜凌远、杜翠远的堂妹。

杜家姐妹众多，听说最小的被称为“十三妹”。与前面提到的“杜氏四姐妹”相关的，还有着一长串传奇的名字：程明升(杜孟模妹妹袁青丈夫，国家水利电力部副部长)、吴亮平(杜孟模二妹夫，国家化学工业部副部长)、李天佑(杜孟模五妹夫，被称为铁血将军的开国上将，解放军副总参谋长)、张平(杜孟模七妹夫,《停战以后》等影片男一号，八一厂著名电影演员)……，而王正业与他们都是“一担挑儿”。

 唐山地震之后，航空胡同机关的楼房受到严重的损坏，在翻盖新的办公楼期间，机关搬到马家堡一个单位（现在的洋桥12号）办公。每天早上我开着嘎斯69吉普车从新街口出发，到友谊宾馆附近他的家里接他上班，下班后把他送回家后我再回到新街口，那一段时间我似乎成了他的专职司机。闲下来的时候，我们会经常聊一聊时事，聊一聊生活，有时好奇心还促使我请他谈一些战争年代的往事。

印象深的有以下三件：

 一件是他入伍前在县武装大队当连长(?)期间，正规部队拨给他们一批新的军装，队员们穿上之后个个兴奋异常，摩拳擦掌地表示要打一个胜仗来提一提士气。于是他们派一个人到国民党保安团“告密”，说“土八路”一部分人正在某某地休息，愿带队偷袭。

当敌军进入设伏地点时，他命令不许开枪，等靠近了再打。当敌人离他们很近时，他鸣枪高喊：“打！”只听见啪、啪两声枪响，敌人便扑倒在地，尔后便没了动静。原来两声枪响一声是他打的，一声是一个排长打的，其他人的枪则全部哑火（都是些老套筒、鸟枪等等），至于敌人倒了一片，那是卧倒，并没有一个被打死。

一片宁静之后，敌人明白过来，他们也明白了过来。一边儿起身高喊“土八路没子弹了，抓活的，冲啊！”另一边儿的他一看不好，高喊“快撤！”我当时问怎么撤呀，他笑了一笑说，往后跑呗。那时也年轻，懂得一边跑一边不断变换姿势，子弹扑扑的打在身边，回头看时，连追他的人脸上的麻子都看得清清楚楚，但所幸没有受伤。好在大部队离他们只有一二里地，听到枪响见县大队被人追的狼狈，立即压了上来，把敌人“包了饺子”。讲到这里，他笑了，我也笑了。

 第二件是他在正规部队当营长期间，一天晚上部队夜行军，天下着雨。山坡上一支队伍在行进，他们在山坡下行进。

由于部队经常夜行军，很多人都有一边走路一边睡觉的本事，因此虽然人马众多，但山上山下除了雨声却是静悄悄的。两条路走着走着在一个地方竟然汇合到了一处，这时一个老兵突然发现不对劲，山上的部队原来是敌人。你想，天上下着雨，每个人又都披着斗篷雨衣。再加上事有凑巧，就是敌人白天刚刚打了我们一个团，做梦也想不到晚上竟然和共军一块儿行军。我们呢，前面刚刚过去一个营，后面还有一个营，也根本不知道会和敌人搅到一起。

那老兵不愧是“老兵油子”，他遇见突发事件并没有惊慌失措，而是和敌人聊了几句，并说“兄弟，我帮你抗一会儿机枪吧。”那个敌人没有丝毫犹豫，便把机枪交给了别人，继续他那半梦半醒的行军。

老兵接过机枪后及时报告给了离他最近的领导，就这样一直传到了他那里。他和教导员马上决定，立即投入战斗，并由两个人各带一部分人从中间开花打向两边。

由于事发突然，来不及进行布置动员，只好把重武器归到一边，然后营带连、连带排、排带班直接发起攻击。一阵枪响把敌人顿时打蒙了，过了好长时间敌人才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天快亮的时候，敌人被压缩到了一个小学校，在最后进攻学校时，部队伤亡很大，而当后面的另一个营赶到时战斗已经基本结束。事后才知道，他们的对手竟然是国民党王牌张灵甫74师之一部，当然战利品缴了很多，最重要的是从此之后他们成了美械化装备的一个营。但是损失也是极其惨重的，教导员牺牲了，各级指挥员由于带头直接参战也牺牲了很多。

讲完这件事后他说：“真是万幸，如果敌人先发现了我们，后果将不堪设想”。其实我想说的与他说的几乎一样。残酷的战争有时像游戏，有时又像戏剧。

第三件发生在淮海战役结束前（准确时间为1948年），那时他还在当营长（俊颖微信中的图片文字为中野11纵91团二营），发起冲锋时敌人一梭子子弹把他打倒在地。

“当时我什么也不知道了。”他说。“后来听说，第一梭子子弹把我打倒后，小宋（前面提到的宋继志——通讯班长，1943年入伍）便扑到我的身上，接着第二梭子子弹全部打在了他的身上。”“卡宾枪的子弹，全是卡宾枪的子弹。”“如果没有他的掩护，我早已不在人世了！”在纪念馆，面对烈士的画像，他的神情有些伤感，双手一齐颤抖（由于受伤的缘故，平时他的右手落下了毛病，以至于签文件、打牌都发抖得较长时间才能完成）。

 救护人员把他抢救下来之后，由于伤势严重，便直接把他送到了后方医院。战斗结束后，他的教导员骑着马在一百里的范围内到处找他也没有找到，便以为他牺牲了，还为他开了隆重的追悼会。

他的教导员后来转业到地方工作，1978年左右担任遵义市市长，姓什么我已经忘记了，一次他到北京开会，住在前门饭店，我们还一起去看过他。

 “冲锋时我提着驳壳枪，穿着呢子大衣，后面又跟着通讯班，大概是树大招风，真他娘的成了出头鸟了。”他操着那口浓重的山东话说，有几分感慨，又有几分调侃。

 王正业同志是肝病去世的，具体哪一年我不记得了，有人说是1982年(此段时间我在沈阳军校学习)，那时他的年龄应该还不到60岁。他和杜大姐共有两儿一女，年龄和我基本相仿，今天也已经60岁左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