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周,一项略显冷门的国内足球赛事——“苏超”继续频繁登上热搜。从城市间的“趣味互怼”到官方账号“下场玩梗”,各种创意段子层出不穷。这场业余足球赛事以意想不到的方式,迅速破圈成为全网热议话题。
2024年11月立项,2025年5月10日才正式开赛的江苏省首届城市足球联赛(以下简称“苏超”),在6月伊始刷屏互联网,热度持续井喷。
苏超”身上有着多重冲突感:虽由官方主导却深植民间土壤,虽具职业赛事的观感却由草根球员担纲,虽不乏商业化元素却坚守纯粹的竞技精神。
“苏超”不仅让本地赞助商喜笑颜开,这“泼天的流量”也撒到了文旅和二级市场上,与“苏超”相关的足球上市公司、文旅上市公司、食品上市公司本月股价上涨幅度喜人。不过,一般流量巨大的赛事往往有大牌赞助商“如影随形”,而线上线下赚足话题和流量的苏超,目前能看到的赞助商十分有限,一线大牌赞助寥寥。网友甚至在互联网上隔空喊话江苏籍的京东创始人刘强东“抓紧赞助”。
根据《中国足球产业白皮书(2025)》,到2030年,我国足球产业规模有望突破5万亿元,形成“职业联赛+地方赛事+校园足球+产业生态”四位一体格局。尽管市场空间巨大,但“散装江苏”13市的德比大战,想要沉淀为长期的比赛,有哪些难点?未来会吸引到更多赞助商吗?《每日经济新闻》就此采访了多家国际运动一线品牌和从业者。
与“苏超”沾边。股价就一路看涨。
‘苏超’为什么火?因为天时、地利、人不和。”网友在网上如此调侃“苏超”的出圈。
“苏超”在全国掀起“造梗”、看球热潮,带动江苏文旅消费市场活力迸发。常州、徐州、镇江等地针对外地市民推出景区免票优惠政策;盐城、南京、泰州结合赛事票根,定制文体旅套餐。美团数据显示,最近一周“苏超联赛”关键词搜索量较前一周环比激增16倍以上。6月3日至6月8日,江苏省内景区预订量同比去年同期增长305%。“苏超”的“热火”也烧向了资本市场。6月5日上午,体育板块再度活跃,板块指数放量上扬近3.4%,创下近半年来的新高。《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观察到,与“苏超”相关联的上市公司共有十余家,涉及足球、旅游、饮食、赛事赞助等主题。
以足球为例,除了金陵体育,做人造草坪的淮安企业共创草坪、做中高端足球皮革的无锡企业双象股份(002395.SZ)、做笼式足球运动场地的康力源(301287.SZ)皆受益。
赛事火爆全网。国际一线运动品牌为何不选“苏超”?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在江苏省足球协会官网查询发现,该协会的TOP赞助商有两家,一个是名不见经传的国外体育品牌卡尔美,一个是迈冠体育。官方赞助商、官网供应商、战略合作伙伴等累计9家,均为地域品牌。“苏超”的火爆是因为契合了大众消费需求。门票的低门槛,让“苏超”成了“苏超”。“运动项目是否能看懂,是否有较为广泛的人群基础都很重要。技术门槛、经济门槛,以及易得性、易连接性的门槛都要低。”
“苏超”的城市联赛模式,成功构建了市民与球队的情感纽带,这一赛制设计让本地居民产生天然归属感,从而吸引了大量非传统球迷群体。低廉的票价、便利的交通,以及节假日赛程安排降低了观赛门槛,为赛事破圈创造了有利条件。
“苏超”引发的“泼天流量”超出主办方的预期。5月31日至6月1日期间,泰州市体育公园涌入上万名观众,盐城和徐州赛区更是创下超2.2万人的观赛纪录,这一数字甚至超过某些中超场次的观赛人数。江苏省体育局数据显示,赛事已累计吸引超18万球迷走进球场。
江苏省足球运动协会副主席王小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苏超”最大的亮点是“让不关注足球的人也关注这个赛事了”。他提到,办赛理念是以人民为中心,因此价格亲民,5元、10元,有的地方甚至免费。
在有20年看球经验的资深球迷达达看来,“苏超”的城市联赛模式,成功构建了市民与球队的情感纽带,这一赛制设计让本地居民产生天然归属感,从而吸引了大量非传统球迷群体。同时,低廉的票价、便利的交通,以及节假日赛程安排降低了观赛门槛,为赛事破圈创造了有利条件。
此外,据统计,在本届“苏超”516名参赛球员中,职业球员仅占29席,其余球员由学生、外卖员、程序员等业余爱好者组成,不少球员接受过较为专业的训练。王小湾在受访时提到,虽然比赛的定位是业余赛事,但竞技水平、观赏价值较高。而这得益于江苏长期对足球的重视。江苏省内足球基础扎实,拥有5家男子职业俱乐部,青训、体教融合为足球人才的培养打下基础。
今年4月,李贤成放弃了在德国踢第四级别职业联赛的机会,回到家乡南通海门,投入“苏超”的准备中,并担任南通队队长。提到回国踢“苏超”——一个省级业余联赛的原因,李贤成告诉记者:“为家乡的荣誉而战。”
李贤成8岁开始踢球,9岁时,热爱足球的父亲李太镇拿出自家拖鞋厂六成利润,和海门教体局合作共建珂缔缘青少年足球俱乐部(以下简称“珂缔缘”),免费向社会招收喜欢踢球的小学生进行培训。
据了解,南通队现有39名球员,其中35名来自珂缔缘,年龄最小的18岁,最大的37岁。23岁的李贤成坦言,他的年龄在球队里“算大的”。
“这个地方养育了我,有一个机会能报答她的话,肯定会拼尽全力。”李贤成说,这是南通队全体球员的一致信念。他在珂缔缘训练了8年,这里刚开始只有7名小球员,如今青训梯队约有200人、职业梯队有几十人,并陆续向各级国家队输送了超过160人次的小国脚。
在“苏超”第一轮比赛中,南通队2∶1战胜南京队,当时江苏省五台山体育中心体育场响起“叫南哥”的声浪(南通球迷要求南京球迷“叫南哥”——编者注)。那是李贤成第一次听到“南哥”这个称呼。赛后,南通球迷高喊“叫南哥”的视频在网络上热传。
“更想赢了。”李贤成坦言,“苏超”的走红让全队士气高涨,他在个人社交媒体上收到了一些陌生网友的鼓励和祝福。6月1日,在“苏超”第三轮比赛中,南通队以4∶0的成绩战胜泰州队,开赛三连胜,以9分领跑积分榜,“南哥”称号实至名归。李贤成说:“在接下来的比赛中,我可能会更拼。”
比赛中,对手的拼搏精神深深感染了南通队队员。在与南京队的比赛中,李贤成和队友发现,对手“越来越能跑”。赛前他们了解到,南京队有多名中超退役球员,南通队原计划采取“消耗体能”的战术,然而90分钟的比赛,南京队展现出的顽强斗志和充沛体能,让李贤成由衷敬佩。
“全力以赴才是对对手最大的尊重。”珂缔缘总经理助理吴双告诉记者,对阵南京队的胜利确实出乎意料。面对实力强劲、经验丰富的对手,南通队上半场比赛处于被动局面,直到下半场才抓住机会破门得分,最终艰难取胜。他认为,相较于胜负结果,这场对决给球员带来的成长更为珍贵——无论是心理素质的锤炼,还是职业素养的培养,都让年轻队员获益匪浅。
资深球迷颜周洋也被这场业余赛事的职业精神打动。颜周洋今年22岁,是一名在苏州上大学的扬州人,看球多年来,他主要关注德甲等五大联赛,如今每周都会观看“苏超”直播。
让颜周洋印象深刻的是,在5月31日扬州与常州的比赛中,“在队员连续伤退和抽筋的情况下,扬州队守住1∶0的比分。”在6月1日盐城队对淮安队的比赛中,盐城队的绝杀进球也给他留下深刻印象,“整个进球过程展现出了职业水准。”
5月25日徐州对阵宿迁的比赛中,两队队医共上场19次,担架抬离6名球员,最终替补席全部清空。这场被网友戏称为“担架最忙”的比赛,也体现出了球员的拼搏精神。
达达认为,业余联赛最打动人的并非技战术水平,而是永不言弃的比赛态度。吴双指出,“苏超”这样的业余赛事最大价值在于培育足球文化土壤,为青少年兴趣培养奠定基础。
赛事的影响正向更大的范围延伸。颜周洋观察到,“‘苏超’之后,家门口公园足球场的氛围变得更好了,更多家长愿意带孩子来看球”。在他的社交圈里,“不管懂不懂足球的人都愿意来看一眼”
“苏超”为什么能成功?
正如年初各地对于“六小龙为什么出现在杭州”的拷问,“苏超”的火爆又让各地闭门检讨:为什么不是我?作为业余城市联赛,“发明”了“苏超”的江苏,土地面积10.72万平方公里,常住人口8526万。而下辖13个设区市的“良性内卷”,更让这项赛事独一无二。“南京发布”微信号在《比赛第一,友谊第十四》这篇热文里写到:“苏大强”各员虎将仿佛豁然开朗,原来这世上真有比拼经济体量更让人上头的事。
江苏“十三太保”一季度经济数据和“苏超”三轮比赛后排名,球场的另一面,是“十三太保”综合实力的竞争。
今年一季度,江苏全省GDP超过3万亿元,稳居经济第二大省。而截至去年底,江苏有5座万亿城市,在全国各省份中居首,徐州也有望在今年晋级“万亿俱乐部”。即使是省内经济排名最末的连云港,在2024年GDP也超过了4500亿元,甚至超过了部分省份的省会城市。
将迎第6个万亿城市“人人都想当南哥”,但无论是南京还是南通,都并非江苏GDP最高的城市。
“最强地级市”苏州经济体量在省内遥遥领先。今年一季度,江苏经济总量为6095.68亿元,同比增加6.0%;省会南京紧随其后,GDP达到4718.70亿元,同比增长5.3%。
无锡和南通均超3000亿元,常州和徐州也突破了2000亿元,增速均超5.4%的全国平均水平。
在“苏超”三轮比赛中一场未胜,抱团垫底的“苏锡常”被网友戏称为“太湖三傻”。但从经济体量来看,三座城市均是万亿级经济大市,环绕太湖形成“万亿之城绵延带”。常州在2023年迈上万亿阶梯,成为省内第五座万亿城市,也使江苏成为目前唯一拥有5座万亿城市的省份。
5座不是终点,江苏有望在2025年再添一座万亿城市。2024年,徐州GDP为9537.12亿元,成为“准万亿城市”中距离下一阶梯最近的城市。一季度,徐州同比增速达到5.9%,如果保持这一增速,在今年突破万亿关卡问题不大。
扬州、盐城、泰州三地在2024年GDP均超7000亿元,也是“万亿城市”的储备军。
扬州在2024年召开的产业科创名城建设推进会上提出“双万亿”时间表:工业开票2025年突破万亿大关,地区生产总值“十五五”迈上万亿台阶;盐城也在2024年提出,力争用3-5年时间迈入“万亿之城”;泰州同样明确了“十五五”末GDP超万亿目标的“时间表”。
从增速来看,今年一季度,淮安以7.0%的增速持续领跑,宿迁以6.6%的增速位居第二。值得一提的是,淮安和宿迁已经保持了连续多季度的高速增长,去年全年的经济增速分别是7.1%和6.9%。
从沿江发展到“向海发展”,江苏各市都在探索海洋经济的发展空间。“苏超”相似的是,江苏城市间经济体量的“末位”竞争也格外激烈。2022年,宿迁首次超越连云港,又在次年被连云港反超,2024年宿迁再次超过连云港,体量差距仅30亿元。
虽然两地全年GDP都超过了4000亿元,在全国来说经济总量并不小,但对比江苏省内发达的县域经济,昆山、江阴两县2024年GDP双双突破了5000亿元,宿迁和连云港尚有较大发展的潜力。
“二级财政”的作用有多大。南京大学城市科学研究院执行院长胡小武将江苏各市的差距形容为“相对均衡的梯度结构”。不甘落后、多点开花,是江苏各地的经济特点。
“谁也不服谁”,这和江苏的地理历史不无关系。地处长江、淮河下游,兼具水网交通之利与农业经济之富庶,江苏孕育了多个具有全国性影响力的城市。
作为漕运心脏的扬州曾是隋唐全国经济中心;古称彭州的苏州是历代为兵家必争之地,项羽曾定都于此;张謇创办大生纱厂,南通则是近代工业发源地。
仅在近代时期,就有南京、苏州、镇江三地都曾长期或正在担任正式的江苏省省会,如果算上在战乱或过渡时期担任临时省会的城市,则扬州、淮安、泰州、无锡、徐州、盐城都榜上有名。
历史积淀孕育了现代产业,江苏十三个市相对均衡的发展也来自于各自产业的发展。
南京在2010年被认定为全国首个“中国软件名城”,软件业务年收入超8000亿元,占江苏全省一半以上;“最强地级市”苏州、人均GDP排名全国第三的无锡均工业强势,以先进制造为发展方向;南通的高端纺织仍是重点产业,同时将海洋经济作为未来发展方向。
常州举全市之力投入新能源产业,抢占时机形成包括整车制造、动力电池、电机等在内的完整新能源汽车及汽车核心零部件产业链,实现万亿城市的跃升;“苏北一哥”徐州发力制造业的同时,正推进国际消费中心城市建设。
腰部城市中,扬州以打造长三角有影响力和竞争力的产业科创名城为目标,包括造船、航空等在内的高端装备产业发展迅速;“绿色”已日益成为盐城最大的产业特点,利用超长海岸线建造海上风电厂,同时积极抢占新型储能这一关键赛道;泰州则以大健康、海工装备作为发力重点。
“醋都”镇江围绕香醋培育生物医药产业;淮安发力数字经济;宿迁近期在全省率先出台促进“电商+产业带”发展的文件;连云港尚依赖石化等传统产业,但在新材料、海洋经济方面也有布局。
除了各自产业的有效布局,江苏13个市都是二级财政也被视作各地均衡发展的原因。实际上,均衡发展也反过来是江苏可以全部施行二级财政的原因。
“二级财政”是指只需向中央缴纳税款,而不用向省级财政上缴税款。除了四大直辖市、部分省会城市、计划单列市,全国只有江苏各市有此“殊荣”,在全国27个二级财政城市中占到13个名额。
“二级财政城市是助推江苏经济地区均衡的重要助力,因为二级财政城市的优势核心在于其拥有更强的‘造血’能力和‘自主’能力,经济发展起来之后钱袋子更鼓,更能够推动自足发展的动力和潜力,能够让城市对财政资金有较大的自主规划和使用权,快速响应本地需求。同时也能够较快地投入城市基础设施等重大项目的建设,从而激活城市经济发展的更强动力。”胡小武告诉时代周报记者。
从这个层面理解,胡小武认为,二级财政对江苏城市经济社会发展有重要的推动力。但是城市政府的前瞻性发展规划、加大产业招商引资、营商环境改善、重视科技教育,省政府对地方发展的支持等,也是江苏均衡性发展的重要基础。
江苏省创新推出的13个地级市足球超级联赛(“苏超”联赛)最近成为全民热议的现象级赛事。这股热潮不仅席卷了球场,还蔓延至文旅消费等领域,甚至为江苏经济打造了一张新名片。草根球赛如何演变成消费盛宴?“苏超”有三大秘笈值得细品。
一是营造不可复制的“主场氛围”。在体育比赛中,主场即一支球队在自己所在的地区与其他队伍进行比赛。“苏超”赛制的独特之处在于,江苏13个地级市轮流做主场,不仅是球队的主场,也是城市的“主场”,每个城市都有机会当好东道主、为自己代言。从徐州与宿迁的“楚汉之争”,到南京“盐水鸭”大战无锡“水蜜桃”,“苏超”把球场变“秀场”,将历史、文化、美食统统融入城市IP,充满地域特色的元素让每场比赛都成为独一无二的文化盛宴。
二是赛事引流,文旅“助攻”。在“苏超”中,比赛更像是一场城市微旅行的“开场哨”。赛场上,江苏“十三太保”球队谁也不服谁,一拼高下;赛场外,连云港打造“海鲜美食节”、扬州举办“非遗展”、无锡带观众“云游”鼋头渚,各具特色的城市交响乐共同奏出江苏文旅最强音。江苏省内旅游资源各具特色、互补性强,体育赛事成为串联区域旅游的纽带,实现资源共享、客源互送、市场共拓,共同打造具有区域影响力的旅游品牌,提升江苏旅游产业的综合竞争力。能够如此高效地实现多城市联动运营,正是“苏超”“形散而神不散”的魅力所在。
三是场上比赛结束,场外消费“补时”。“赢球吃庆功宴,输球喝安慰酒”,这一球迷独有的消费心理被江苏精准拿捏。规划赛后动线图,主动链接餐饮、零售、住宿、景点,顺势推出当地特色美食、精品文创、旅游景点,体育流量成功转化为消费增量。在这场消费“补时赛”上,各城市的比拼也毫不逊色:淮安推出的观赛门票套餐里包括淮扬小吃、里运河游船票等;常州和扬州踢比赛时,持扬州身份证的游客可在端午小长假免费游览常州A级景区……赛场外不争你输我赢,但求以赛事为圆心画出最大的消费同心圆。
“苏超”的火爆并非偶然。2025年江苏省政府工作报告中两次提到“足球”,明确将城市足球联赛作为推动文体旅融合发展的重要抓手。当有些省份还在比拼消费券发放力度时,江苏通过“足球”这张牌,构建起“周周有热点、城城有故事”的内需增长引擎。这种以体育赛事提升城市活力,用地域文化赋能消费升级的模式,值得更多城市学习借鉴。
【王歌剪辑】 2025-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