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翔云 于 2019-7-23 09:09 编辑
有一天的晚上，我打开电视，正好播放《为我们伟大祖国站岗》歌曲。“手握一杆钢枪，我守卫在祖国的边防上......”。 这首歌产生于一九六九年珍宝岛自卫反击战后，也是为珍宝岛战士而作的歌曲，她一问世就红遍神州大地，成为当时的流行歌曲。这是一首当年所有珍宝岛战士人人必唱的歌，今天听到这首歌，我的眼前就会出现一个战士屹立在风雪珍宝岛上的身影。为祖国母亲巡逻、站岗、放哨对于一个边防卫士来说，这是一个无限荣光，感到十分自豪的事情。 珍宝岛，位于七里沁岛上游，是 46°29'1.19"N, 133°50'39.03"E，俄罗斯（前苏联）称之为达曼斯基岛，位于中国黑龙江省完达山系东麓虎林市，中俄界河乌苏里江主航道中心线中国一侧，因其形状酷似元宝而得名。珍宝岛这里风光秀丽，具有高山、河谷、湿地、沙滩所形成的多种地貌特征。这里的天气是“六月雪，八月霜，十月大地白茫茫”。冬季时气候严寒，最冷气温低至摄氏零下三十八度，平均气温则在零下二十度左右。冰期很长，达六个月之久。珍宝岛本无驻军，过去只有一个边防站设于公司亮子村，全国战斗英雄孙玉国，当时就是这个边防站的站长。 尽管珍宝岛面积不过0.74平方公里，但正是这个距我方乌苏里江西岸200米，距俄方乌苏里江东岸300米的美丽小岛，却因为一九六九年三月间的那场自卫反击战，而声名远扬。 我是一九七二年十二月奔赴祖国东北边垂防珍宝岛的一名战士。今年是珍宝岛自卫反击战四十九周年，我不会忘记我是珍宝岛出来的兵，我从心底惦记着珍宝岛，珍宝岛是我一生的牵挂。
一、林海雪原训练忙 代王砬子位于完达山麓，冬季常下暴雪。气温零下36、7度，也是最冷的时候。一出门嘴里鼻子里冒着热气，一说话就冒热气，脑袋顶上冒着热气，不知不觉在棉帽耳朵和鼻套上结满厚厚的霜茬。也许你不相信，在这里连打个喷嚏都是冰花艺术品！ 一九七二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开始，我们在这原始森林中为期三个月的训练，在没膝的雪地上练瞄准，是件痛苦的事，寒风打得你睁不开眼睛，睁开眼睛，雪粒就会刺你的眼球。天天如此反复的练。那时部队防寒也就是羊皮大衣、棉衣、绒衣、羊皮棉帽子、羊皮棉手套，羊皮大头鞋这类简单装具。在零下30多度的情况下，训练时，满头大汗，稍一停下来，汗珠就变成了冰粒，吐口痰，就是钉。冻得连棉帽子带几乎都要解不开了。训练结束后，羊毛大头鞋和鞋垫冻在一起。为了解除寒冷，训练间隙，朝鲜族排长李永华，带领战友们以圆形木头当足球，每个人头上热气腾腾，那时部队只有百分之四十细粮，战士每天伙食费四角三分。早餐玉米碴稀粥、咸菜，中午，每人定量一个馒头，千篇一律的海带冻豆腐汤，晚餐还是冻豆腐冻白菜。因为别的蔬菜运不上来。在这里我和来自江苏、四川、山东、河南、安徽、辽宁、吉林战友们结下了深厚的请情谊，老班长教我缝被褥，我替战友写家信，新金（今为大连）战友陈廷祥为我在饭包（现在叫挂包）上绣上“为人民服务”红字。老兵帮我整理内务，这一幕幕，经常浮现在我眼前。 新兵训练期间，各地到前沿慰问的文艺团体，经常到五林洞林场慰问演出，在总政歌舞团和牡丹江铁路分局组织的慰问团里，我观看了郭颂、张振富、耿莲凤等很多著名歌唱家有精彩表演。总政演员深入连队体验生活，为战士们洗衣服和我们朝夕相处。内地各单位、机关、学校等经常寄来大量的慰问品，其中，我接到当时哈尔滨一位小同学寄来的针线包，随信写到：“针线包虽然小，寄给叔叔别见笑，有了您们我平安，祝愿杀敌立功劳”！祖国人民的关怀，极大鼓舞了全体战士们爱国热情和保卫祖国的战斗意志。
二、珍宝岛上来站岗 一九七三年三月二日上午接到命令，我们新兵训练队，在半天的准备中，每人在自己的行李上，贴上家庭详细地址、姓名、委托人等标签，领章上背面都要写明部队番号及职务、姓名和血型，以便于“光荣”后联系和送达遗物，写请战书，写份血书。 我们七连驻守在209高地、距珍宝岛约有一千多米，正东就是珍宝岛。（209高地是珍宝岛阵地一部分） 进入阵地那个时刻，我站在209高地上，暗下决心 “我要用生命捍卫你----珍宝岛！”从此，我就开始真正进入守卫珍宝岛的日日夜夜。 下连后，我被分到三营七连一排一班，班长王树金，是一九七0年入伍的辽宁北票兵，连长杨增义，副连长卢殿德，一九六五入伍，都是安徽人，209高地生活条件，比新兵训练还艰苦，住的是坑道，照明是煤油灯，做饭用水，必须等到夜间，到乌苏里江刨冰，我们的阵地对面就是苏军著名的下米海洛夫卡哨所，他们有100倍的望远镜始终的在窥视我国。记得下连第二天，全连在阵地上进行了近实战演习，根据命令，在战壕内集结、穿插。在讲评时，副连长还表扬了我。这是下连后第一次受到表扬，心里美滋滋的！
三、第一次深夜站岗 进入阵地后的第一次深夜站岗，那年我刚刚十七岁，初次来到乌苏里江边，峰峦叠障，丛林密布。我握着自动步枪，第一次为祖国站岗，还是在边防战斗的最前沿，再也没有比这更前沿的前沿阵地了，心情无比激动。望对面苏方灯火通明，而我方一片黑暗，微风吹过，身边的柞树和桦树沙沙作响。 有一天，连长给我们讲：部队战士来自五湖四海，不说普通话，就会误事，在前沿站岗，发现苏联边界情况，必须立即报告指挥部，兄弟部队一名四川籍战士在岛上站潜伏哨，月光下的珍宝岛一片寂静，突然，指挥部接到潜伏哨兵报告，发现“妇女”，前指首长认为苏军女间谍要潜入我国边境刺探军情，立即下达命令，其他哨位都随之紧张起来，一分钟、两分钟……没有发现苏联妇女，只见一只大狐狸，从苏军方面悠哉悠哉走过乌苏里江冰面，后经过核实，四川哨兵说的是“发现狐狸”,而不是“妇女”，真是叫人啼笑皆非。
四、蚊虫叮咬不下岗 都说北大荒有三件宝：人参、貂皮、乌拉草。可珍宝岛的森林和草地还隐藏着饥饿的各种吸血虫，他们就是北大荒号称的三大害：蚊子、瞎蠓和小咬。守岛战士被吸血虫骚扰的坐卧不宁，无所适从，但被吸血虫叮咬是每一个守岛战士必须经历的一关。 在珍宝岛上，夏季的守备就更艰苦了，各种扰人的吸血虫复苏。对于这些饥饿的吸血虫来说人血是一种特殊的美味。珍宝岛的三害，是“分工”明确的。蚊子、瞎蝇（瞎蠓）、小咬、草爬子等开始一天二十四小时轮番的向我们进攻，夜里是蚊子的猖獗，清晨和傍晚是小咬的天下，上午九点到下午四点瞎蠓异常猖狂，一九七三年九月一天中午，我刚出坑道，只见那瞎蒙一团一团密密麻麻，我用手轻轻一抓，足有七八只在手心里，一不小心，一只打个瞎蒙在我左手背上狠狠叮了一口，不一会儿，左手背肿得像馒头一样，尽管这样，我仍然坚持上岗值班。听老战士讲，这种瞎蒙能和汽车赛跑，一直跟踪几十公里。 这里的蚊子，正像珍宝岛地区传说故事那样，传说在黑龙江、乌苏里江一带有一种大蚊子。这种大蚊子一飞起来身后带着一朵乌云，能把天遮住。它到处吃人、\的死、亡的亡，十家九家空。珍宝岛的蚊子每个蚊子足有1公分大，祖祖辈辈都是靠叮入树皮吮吸树里的汁液生存的，这样久经磨练的蚊子，它的尖嘴就相当的厉害了。它们以前从来没有尝过人血的滋味，这下可好，总算有人来了，便疯狂的向人们发起进攻，用尖嘴穿透人们穿得很厚的衣服去吮吸人血。战士们用尽办法也无法躲避它们，尤其是在傍晚时，这里的蚊子擅长集体作战，经常是密麻麻的一群飞过来，在你周围只听见的蚊子“嗡嗡”呼啸着，就象发动机，我们的战士把蚊子称为“直升飞机”。晚上睡觉，那就太可怕了，简直一个死叮！最可恨的是，每当在你睡觉后，它们在你耳边唱起千篇一律的曲子来，当你要起来打它时，它又倏忽不见。刚躺下，它就出现，坚决跟你纠缠到底，使人根本无法入睡。 我们被蚊子叮的疙瘩摞疙瘩，痒的钻心！最可怕的是在方便的时候，因为无法对屁股进行“防御”。特别是在方便时，用树枝在当蝇甩子一直不停的前后驱赶蚊子，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脱穿裤子，大便的时间控制在几分钟之内，蹲下后也要不断的用树枝在前后头晃动。不然的话，会被蚊子咬出了许多个大包。如果在后方，想解手方便的时候，先点燃蒿草驱蚊，但是在前沿，是不允许随意点火的。边民在田间劳动，牛马背上都要背上一个小烟筒，否则，一会儿，牛马身上就会蚊虫叮得满身是血。 为此，指挥部给每个战士发了一顶防蚊帽。晚上时，将防蚊帽套在头上。由于防蚊帽前面是纱布，蚊子无法进入，也就防止了蚊子的进攻。防蚊帽对于小咬是没有用的，因为它太小，可以轻而易举的钻进防蚊帽里。 珍宝岛在我国的东北部，天亮的特别早，夏天2点多钟，天，就蒙蒙的亮啦。这时候是小咬的天下，小咬在蚊帐里钻进头发深处在不停的咬你，刺挠的实在难忍，我们就被小咬给咬醒啦，没办法就得起床，坐在蚊帐里就和小咬和蚊子进行“肉搏战”，双方打得血呼啦的。 我的老乡、九连战友李学平，皮肤感染，后背成片溃烂流脓淌水，连长让到卫生队治疗，但是，他仍然坚守阵地，不下火线。
五、苦中有乐除寂寞
在珍宝岛前沿阵地守备的日子，是艰苦、寂寞、枯燥的。活动区域就那么大点，除了做一些军事训练外，没什么事，剩下的时间就寂寞啦。生活上的艰苦是可以克服的，难以克服的是精神上的寂寞，一点外界消息得不到，也得不到家里亲人们的信息。 守岛虽然艰苦，我们守岛战士也在艰苦中寻找自己的乐趣，自行排遣寂寞，也乐在其中。“王八骨头” 做烟嘴我们这是我们一种消磨时间办法。材料是一种多年生灌木，都叫它“王八骨头”，材质细，且坚硬，学名不知叫什么，一簇一簇的遍地都是，在阵地周围，随手便可得到。工具比较简单，小刀、砂纸、白蜡等，制作过程是这样的：取一段烟嘴长的材料，将子弹壳前端较细的部分锯下，在材料的一端用小刀挖一个窝，将锯下的子弹壳镶嵌上，这是关键的一道工序，不能太紧，容易把材料撑裂，也不能太松，容易脱落。用细铁丝将材料中间的空心穿透，用小刀把它削成烟嘴的样子，用砂纸抛光，刻上字或图案，涂上颜料（钢笔水或圆珠笔油），打上蜡，一个漂亮的烟嘴就做成了。 全班会吸烟的不多，他们是这批“产品”的试用者，我不会吸烟也向别人要一枝，装装洋相。时间长啦，烟嘴越做越好，越做越漂亮，为了能刻上字或图案，烟嘴越做越多。“产品”自然越精致。还有的战友就地取材，制作洗衣板，刻上字，我记得常写的字有：“珍宝岛纪念”、“北国风光”、“战斗在珍宝岛”等等，再配上相应的图案，是一个珍贵的纪念品，战友们把它当作一件礼品，送给亲友及来阵地慰问的团员。烟嘴只所以受欢迎，是因为当时的烟卷还没有过滤嘴。这种制作活动一直持续到我们撤离珍宝岛地区。
六、水漫坑道排水忙
夏天，珍宝岛一带，雨水特别的多，我们住的坑道，常常被水淹，战士们每天要花费相当大的精力和时间舀水，一盆盆，一桶桶，没完没了，那是战士们休息的地方，床铺是有用小树干搭起来的，距地面不高。一两个小时不往外舀水的话，“床”就会被水淹了。有一天，我们班舀完积水，参加全连“批林批孔”学习，正好赶上军区宣传部进行边防战士开展“批林批孔”活动摄像，回来一看，战士的鞋全部漂起来了。大家急忙捞起水鞋，重新认领。战士们白天不能睡觉，晚上也不能，一天就是舀水，舀水，再舀水。一旦碰到下大雨，可就更遭了，除了加大舀水外强度外，每天钻进坑道，都淌着没膝深的积水，才能上床铺，战士的鞋就挂在床头小木杆上，战士们风趣地说：“住坑道，条件好，天然浴盆来洗脚”。在这样潮湿的环境里，我们连很多战友都得了关节炎和腰痛病。但是，再苦再累，丝毫不能动摇战士们保卫祖国的坚强决心，因为我们履行的是中国军人一项伟大、光荣的职责。
七、行军路上入梦乡
一九七三年四月二十三日晚上，连长杨增义宣布上级命令： “原守卫珍宝一九九团所属部队，务于四月二十三日夜二十二时，撤出阵地，限时到达五林洞驻防”。记得炊事班为战士们做了一顿粉条炖猪肉，每人发两个鸡蛋，这是我们在阵地上最后一顿晚餐，我深情地环视伴我战斗生活、训练的这片白桦林，俯视犹如玉带的乌苏里江，真有些留恋啊！虽然只有十个月时间，三百个日日夜夜，我们的战士在这里得到锤炼，战士们同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有深厚的感情，因为是我们祖国神圣的领土。 出发前，连指导员李国志做了战前动员，大家信心十足，整装待发。时针刚指向晚十点，连队成两路纵队向急速前进。 五林洞小镇虽然偏僻，小如弹丸，但闻名遐迩。五林洞是离珍宝岛最近的一个边防小镇，属于完达山脉东方红林区五林洞林场。五林洞距珍宝岛八十四华里，急行军五个小时后进入阵地。背着枪支弹药、干粮袋，人均负重三十斤，在漆黑的夜色中，听着被风吹的发出吼声的松涛，四周什么也看不见，全是树木，我仰望着天空，面对繁星，我回过头朝着西南方向望去，心想家乡，手中紧紧地握着钢枪， 进入四月虽然天气还是那样寒冷，等我们爬到半山腰时，很多战士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背着30斤背包的腰几乎成为90度，由于连日训练，体力消耗很大，从零时开始，我就有些吃不消了。摇摇晃晃地迈着沉重的步子继续前进，渐渐打起了瞌睡，差点滚下了山坡下。有人可能会说：“走路能睡觉？简直是天方夜谭”！你是没有经历过，哪里知道，人在极度疲劳时，头脑混沌，意识模糊，处在似睡非睡、似梦非梦状态，两腿虽然在走路，但那只是一种的本能的机械运动，况且前后都有战友协助，班长发现后，把我的自动步枪，扛在了自己的肩上，那种珍贵的战友情，至今叫我铭记在心，经过四小时二十八分急行军，二十四日凌晨，当地边民还在梦想之中，我们已经到达五林洞驻防，战友们个个累得气喘吁吁，汗如雨下，躺在地上立即响起一片如雷的鼾声，很多战友的脚掌上都被军鞋磨出水泡。 峥嵘岁月，如风飘逝。点点故事，如战鼓催人奋进。珍宝岛守卫者用他们的身躯和热血，书写着人民战士永远做党和人民忠诚卫士的坚强誓言。 在珍宝岛这特殊的地方，造就了一代特殊的人，只有守卫过珍宝岛的战士才会明白：为什么一个远在东北边陲的弹丸小岛，怎么会让许多的人惦记。驻守珍宝岛时间虽然不长，对于不停向前奔流的历史长河，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瞬间，可就是在那一瞬间，中国军人所表现出来的大无畏的英雄气概，对于经历过那段历史的当事人、见证人来说，不会忘记那段历史，这是一笔无法衡量其价值的宝贵的精神财富。 珍宝岛，你是我一生的牵挂!
二0一八年八月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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